勸讀的散文隨筆

讀書識字，對六零後的我來說，是多麼奢侈的一件事啊。那個年代，很多女孩子因爲家裏困難不能讀書，背後不知流過多少眼淚。直到現在，我仍慶幸自己在上學的年齡能夠讀書識字；慶幸那個年代父母沒有重男輕女，無怨無悔供我讀書，讓自己一生能與書爲伴，在知識的海洋裏自由翱翔，在書本中明白人世間的很多道理。在我心裏，單就父母供書一事，我一直心存感恩。

上個月到木場鄉，副鄉長楊正月告訴我，龍塘村烏木田一戶人家的女孩不想去讀書，約我一起到家裏勸一下。

在鄉里的時候，我跟隨正月到好幾個學校看過。學校的廚房裏擺滿了牛奶和雞蛋，大鍋裏熱氣騰騰地飄着肉香。我心想現在的孩子真是幸福啊，能安心讀書，無需爲生計發愁。記得我們那個時候，因爲家裏困難，有個同學硬是自己休學一年，自己到樹林裏找野生菌回來，烤乾後賣了錢自己交學費，自己供自己讀書的。九年義務教育實施好幾年了，如今讀書已經不需要怎麼花錢，竟然還會有小孩子不願意去上學。

我心裏好疑惑，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女孩不想去讀書呢？我決定隨正月和茶書記到女孩家去看看。

路上，正月告訴我，這戶人家有點特殊，說女孩是隨她媽媽改嫁到現在這個家庭的，如今新家裏添了一個一歲左右的小男孩。我暗自揣摩：難道是繼父不願意供女孩上學？

車在寨子公路邊停好，我急急忙忙隨正月和茶書記去女孩家。在寨子裏的一個男子指引下，我們七拐八拐拐進了女孩家。

走進簡陋的廚房，女孩家正準備吃飯，飯桌上擺着一碗紅豆，一小碟鹽醃菜。

溫暖的火爐旁，女孩的媽媽抱着一個大眼睛的小男孩，一條粗黑的大辮子用一根簡單的橡皮扎着，隨意垂在腦後。看見我們進來，忙站起來和我們打招呼，女孩則害羞地站在一旁。我們說明來意後，就面對着這對母女坐了下來。

女孩的繼父不在家，說是到地裏去了。

女孩的媽媽對我們說：“家裏讓她去讀書的，是她自己不願意去，也就只能隨她，正好她弟弟也沒人帶。”媽媽說話的時候，女孩在一旁沉默不語。

我把女孩叫到身旁坐下來。這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女孩，今年十三歲，一米五六左右的樣子，和媽媽差不多高。問她爲什麼不想去讀書時，她低垂着頭不回答。

我們換位思考，問她是不是跟學校裏的老師或者同學產生了矛盾？是不是害怕落下的功課太多學習跟不上？或者又是別的什麼問題？女孩木然地坐着，依然不說話。我想山溝溝裏的女孩子，害羞欺生是常事。她不願意回答自然也不能強求。

我和正月現身說法，說了很多讀書對自己一生的好處和不讀書的壞處，告訴她不想讀書的人，長大後幾乎個個後悔；讀書的人沒有一個後悔的，只有知識能改變自己的.命運。並說如果父母不讓讀書是違法的。

我們苦口婆心說了很多，女孩一句話不說，再問時，才慢慢悠悠勉強開口說真是自己不想讀。

沉默了一陣後，正月勸女孩還可以再想想，慢慢考慮幾天。她讓女孩拿出紙和筆來，留下自己的電話號碼，說想好了就給她打電話，要親自送女孩去讀書。

在女孩進屋拿筆的空隙，我和坐在火塘旁邊的媽媽閒聊起來。“妹子你讀到哪年級畢業呢？”“父母不供書，沒有讀過書。”“和讀過書的同齡人比，你覺得自己幸福嗎？”

女孩的母親沉默不語。

我看着一貧如洗的家，繼續問：“你現在又當媽媽了，想想如果你的父母當初能咬咬牙堅持一下供你讀書，或者你想什麼辦法讀書，眼界寬了，就算現在你依然在農村，你也一定會對自己的生活有很多設想，不會是像現在這樣來安排自己的一生，對吧？”

女孩的母親似乎心有觸動，但仍然說是自己的孩子不願意讀，他們才讓她回來帶弟弟的。

我對她說：“家裏再困難，你咬牙堅持一下，孩子也就長大了，大多數父母都是這樣把自己的孩子帶大的，你想過沒有，你女兒讀書年齡是有限的，現在不勸她到學校讀書，再過兩三年，她就更不可能去了，如果一個人的一生以八十歲來算，你女兒今後長長的六十七年人生怎麼去過？難道你願意讓你女兒和你一樣沒文化，將來過着和你一樣的生活？”

這時，女孩拿着紙和筆出來，默默記下正月的電話號碼後，我們才起身告辭。

女孩的母親送我們出門時對我們說：“等他爹爹一回來，我們就勸她去讀書。”

從女孩家回到鄉里，到鄉人大主席辦公室坐談。說到去女孩家勸讀的事情，主席告訴我說，他自己剛剛勸回學校兩個孩子，有一個男孩還智障，讀書幾年了，連寫自己的名字都艱難，但他父親仍然願意送他回去讀書。

也許是因爲心中牽掛，今天我打電話問正月那女孩去讀書了沒有，正月回答說後來女孩打電話給她，說她真的不想讀書，讓正月不要再去家裏找她！

聽過之後，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