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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水寶地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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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認爲凡是山清水秀的地方,大都有“天靈地寶”所藏。“天靈地寶”是指天地造化的奇珍異寶,常有鬼神護衛着,一般人發現不了,即便發現了也不敢動,動了會招來災禍,只有懂法術的人才能接近取之。

風水寶地的散文

小時候經常聽村裏的老人們講,東北的老山參就有虎狼護衛着,挖參人發現後先要跪下祈禱,然後燃放鞭炮轟走虎狼,再拿出紅繩兒把人蔘的纓子扎住,不然挖着挖着她就會跑掉。還聽老人們講南蠻子(南方人)會“憋寶”,村南有塊地就被南蠻子把寶憋走了,憋去一個寶葫蘆,從此那塊地就變成了鹽鹼地,不長糧食了。

2013年,我在韓家蟠逑孿緄憊鞫釉鋇氖焙潁也聽說了一件發生在生產隊時期的趣事。那天大霧瀰漫整個村莊,村民們就像住進了水晶宮裏似的。秋紅姑娘跟一夥伴約好了今天要到夥伴家一起包糉子,早晨九點多了,大霧還絲毫沒有離開的樣子,她只好憑着記憶摸索着出了門。夥伴家在秋紅家的東頭。韓家蟠宓厥貧撈兀坑窪沼澤星羅棋佈,人們當然是選擇地勢較高的地方建房舍,所以戶與戶能夠搭間的地方不太多,這邊有三兩家,隔個坑,那邊又有三兩家。那個年代家家又沒有院牆砌在路邊,所以沒有參照物。大霧把秋紅給弄蒙了,出門往東走了很長時間,卻怎麼也找不到夥伴的家。掉頭往回走,又回不了自己的家了,她又折返找夥伴的家。走着走着,突然眼前一亮,這裏的霧跟別處不同,這裏的霧忽而凝聚在一起,忽而又撕開一道光亮,不斷變換着形狀。就在透亮的一瞬間,她發現草叢中蹲着一個人,一個男人!秋紅嚇得一哆嗦。這個人也發現了她,站起來向她打招呼。一忽大霧又把那個人埋起來了。這不是村裏的人!秋紅渾身的汗毛都紮起來了,那人在霧裏說:“莫嚇煞、莫嚇煞,阿拉莫是歹人,阿拉是憋寶的哦。”秋紅聽不太懂,但“憋寶”一詞她聽老人們說過,看來那人是個南蠻子。這會兒霧氣好似專門爲了兩人露個面說說話似的,又把那人自動挖了出來。秋紅見他戴着眼鏡,下巴上長着稀疏的鬍鬚,三十出頭的樣子,身材比村裏的男人略顯瘦小。那人見秋紅身材高挑,一條鮮豔的紫巾圍在頭上,與她的眼神相對的一瞬感覺似曾相識,充滿了親切。兩人的尷尬與緊張也同時被大霧帶走了似的。那人示意秋紅蹲下,他悄聲說他在“憋寶”,不讓秋紅出聲。秋紅看這南蠻子沒有兇相,說話又小生奶氣、文縐縐的,加之想看個稀奇就蹲了下來。

南蠻子走南闖北,見多識廣,見啥人說啥話,見秋紅是個漂亮的村姑,又表現出求知的好奇,立刻打開了話匣子,賣弄起了學問。他說,地有八相,分爲“威”“厚”“清”“古”“孤”“薄”“惡”“俗”。“威”“厚”“清”“古”叫四傑地,一般都有天靈地寶藏着;“孤”“薄”“惡”“俗”叫四醜地,是沒有天靈地寶的。秋紅不太明白“天靈地寶”的意思,南蠻子又解釋說,天靈地寶是兩種東西,“天靈”是活物,是有靈性、有道行的,它們吸收日月之精華,在體內慢慢演變,使身體發生變異,從而生寶。比如成了精的蜈蜙身上有“定風珠”,修煉到一定程度的狐狸身上有“火雲丹”,都是無價之寶;“地寶”是不會動的東西,比如埋在地下的金銀珠寶和奇花異草的根鬚啥的,它們也有靈氣,它們在地下埋藏久了會把靈氣凝聚成人形釋放出來。

說話間,又升起一股子大霧,南蠻子指着這團霧,“誒呦,奈見,是啥子哩?”秋紅果然看出濃霧似人形的模樣,一會兒像個觀世音,一會兒像個小孩子在跳舞,一會兒......

秋紅纔看清楚這是村東頭的一塊水澤地,發現自己已經離開村莊好長一段路了。秋紅想,這塊地確實有點異樣,其它的地塊長滿了蘆葦,割了一茬又生一茬,越割越茂盛,而這塊地偏不長蘆葦,只長些稀疏的三棱草。這塊地比較低窪,緊挨着一條大河,下大雨大河漲水就會把這塊地淹沒,天晴了,大河的水慢慢退去了,它才漸漸漏出真容。

大霧悄然離去的時候,已經到了晌午了,秋紅看見這塊地的周圍插了許多小旗子,黑、白、紅、黃、藍各有多面。南蠻子告送她,這些是代表金木水火土五行的。他說他已經來了半個多月了,在那邊的'蘆葦裏搭了一間草屋子,還有幾天就該把寶憋出來了,讓秋紅不要對人講,家人也不能講,講了就不靈了,等把寶憋出來,分給她一些,讓她們家發大財。

秋紅對外邊的人總是心生敬仰,她相信這個南蠻子!回家後草草吃了幾口,就偷偷帶着飯食來到南蠻子的草屋裏,激動的南蠻子連說:“誒呦,奈就是個寶!奈就是阿拉憋的個寶貝兒哦!”秋紅臉一紅,放下飯盒就要出去,南蠻子抓住秋紅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阿拉發誓哦,阿拉要讓奈是介光景過上粘嘎嘎的日腳哦!”秋紅不知所措,羞答答地低下頭,並沒有抽出那隻被抓住的手。南蠻子用另一隻手撫摸着秋紅的頭,秋紅擡起頭看着他,眼裏充滿了柔情。南蠻子摟住秋紅的身子,兩人親吻在了一起......

晚上,秋紅從草屋裏溜出來,頭巾斜掛在脖子上,頭髮零亂,臉色紅潤,在街上低頭走路,不敢看人。秋紅的異樣沒有逃過大隊民兵連長董二嘎媳婦那雙貓頭鷹般的眼。第二天,董二嘎就帶着民兵尾隨在秋紅的身後,把她倆的親熱按在了牀上。董二嘎把兩人五花大綁,找了兩雙破布鞋掛在兩人的脖子上,他在前面敲着響,後面有民兵端着槍押着,開始遊街。村民們都被敲出來看熱鬧,後面追着一羣小孩子喊着“大破鞋......大破鞋......”在村裏游完後,又押着她們上外村去遊街。秋紅嚇傻啦,讓羞怯之火快燒死啦,兩眼呆滯、面如蠟黃、衣服不整,不堪入目。秋紅的家人臊得不敢出屋,氣得父親把秋紅的被褥、衣服全扔出了屋外,揚言不再認這個閨女,從此沒有這個孽障!

遊了一大天,兩人都水米未進,已經累得散了架子,最後是民兵們架着她們回到了大隊。把秋紅鎖在了大隊部的屋子裏,把南蠻子捆在了飼養處的牲口棚裏。董二嘎放話:“明天送公社,正好趕上召開批鬥大會,跟四類分子一起批鬥!”

南蠻子忍受着蚊蟲的叮咬和馬牛的糞味兒,待到後半夜,見看守他的民兵放鬆了警惕,躲到屋裏睡大覺去了,他在綁他的柱子上來回蹭繩子,終於把繩子蹭破,趁着茫茫夜色逃遁了。

秋紅讓家人的臉都丟盡了,她不但遊了街、開了批鬥大會,鬧鬨得全公社的人都知道了不說,不久還發現她懷上了孩子,這往後還咋嫁人唉!老父親真的把秋紅趕出了家門。

秋紅想過跳河,想過跳井,但都被那個肚子裏的孩子攔下了。他無處容身,只好來到那個使她快樂到極致又使她跌入無底深淵的那間茅草屋裏。九個月後,她在裏面生了個男娃,從此相依爲命。可憐她連那個南蠻子叫啥?哪裏人士?都不知道,也許還沒有來得及知道就發生了這麼大的變故!

生產隊時代沒有多餘的糧食,這個娃子沒有戶口,自然分不到口糧,娘倆該咋熬日子呢?還好,秋紅守着南蠻子憋寶的地方,能夠經常從泥水裏摸出一盆盆的大排蛤和拳頭般大的螺絲蛤,不但能吃飽,而且比糧食更有營養。娘倆吃不了,就曬成乾兒,留着冬天熬大白菜吃。秋紅還偷偷拿着這些乾貨到遠一點的村子換些糧食回來。幾年以後,生產隊光榮“退休”,民兵的半自動步槍也收了上去,迎來了改革浪潮,把土地分給了農民,農民種地自己說了算,秋紅如願以償地把“寶地”分到了手。她用蘆葦把寶地圈了起來,在裏邊放養了上百隻鴨子,經常幾天幾天的不喂飼料,鴨子也能吃個滾瓜溜圓。

“還真是塊寶地!”秋紅時常嘆息,會一陣陣想起那個南蠻子來,不知他過得怎樣?是否還記得有個叫秋紅的姑娘?還給他生了個大胖小子呢!秋紅望着南飛的大雁,落下兩行酸楚的眼淚。

2013年我在該村下鄉時,去過秋紅家,是她兒子盧老歪邀請我們工作組去的,如今她家早已蓋上了磚石結構的新房子,當初那個憋寶的地方就是她家的院落,她兒子招待我們的所有佳餚,包括韭菜爆炒排蛤肉、鹽水煮螺絲蛤、油煎黃瓜條魚等等,均出自她家的院落,那天我們都喝了個酩酊大醉。只是秋紅已經不在了,她帶着短暫的幸福、帶着一輩子的羞辱、帶着永久的思念離開了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