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雲的思念散文

從我可愛的故鄉，遙遙飄來一片雲。

——東山魁夷

初冬的夜晚，寒風把窗外楊樹上枯乾的葉子吹得嘩嘩作響，我安頓好幼兒，扭開牀頭那盞溫暖的檯燈，信手拿起東山魁夷的作品。當我讀到上面那兩句美麗的詩句的時候，突然感到有淚水輕輕地從臉頰滑落，一個蒼老而慈祥的面孔在我心底驀然升起，那如雪飄飛的白髮，那蒼黃枯澀的面容，分明就是我親愛的.奶奶。

奶奶是那年夏天走的。因爲當時我正是臨產，也因爲我與奶奶特殊的親密感情，家裏人怕我傷心過度就瞞着我。當我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她老人家去世已經快兩個月了。一抔黃土就這樣隔開了陰陽兩界，從此，我與最疼愛我的奶奶就再也沒有見面的機緣了。

奶奶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親人。我的父母在我還很小的時候就離了婚。那時候，父親年輕氣盛，稍有不順就會對我大嚷大叫甚或大打出手。是奶奶無微不至地關懷着我、心疼着我，讓我孤苦的心還能感受到親情的溫暖。奶奶心疼苦命的孫女，總是罵着父親護展着我。記得88年夏天，已經工作的我，去河南看望母親。回來後，父親整整半個月不和我說一句話。那時候畢竟年幼，出出進進就父親和我兩個人，心裏的委屈和彆扭就別提了。半個月裏我不知哭了多少回，直到有一天奶奶知道罵了父親，父親才勉強和我說話。

記得奶奶用手指着父親說：“把你咋不死呢！把娃害成這樣，你還不嫌娃可憐，還有臉和娃鬧！”奶奶哭着罵着，把我摟在懷裏。直到今天，想起當時的情景，我還是禁不住淚如雨下。

後來，我又經歷了婚變。在那些暗無天日的日子裏，每次回家，奶奶總是無聲地關心着我，心裏眼裏全是說不出的心疼。她用那份少的可憐的零用錢東一家西一家爲我買幾隻雞蛋，或者柱着柺杖從街上買幾個燒餅、果子，吃飯時不顧別人眼色把菜挪到我面前……每次走時，她總是流着眼淚步履艱難地把我送到門前的河堤上。因怕誤車，我快步走出很遠很遠，一回頭，她還是柱着柺杖艱難地向前走着，雪白地頭髮被風吹得凌亂不堪。

再後來，我找到了現在的老公，奶奶聽說，高興地把我跟出跟進，一遍又一遍地跟我絮叨：“官憑印，虎憑山，婆娘憑的男子漢。這下我娃有着落了，我死了也能閉眼睛了。”她聽村裏人說我常在報上寫文章，就高興地對親戚講，我娃可有出息了，我娃還會在報紙上寫字呢！

奶奶從前年到現在幾乎已吃不下飯，我回家給買些蛋糕、奶粉之類的營養品，她卻總是捨不得一個人吃，來了客人趕緊拿出來招呼。三月份回家給她買了一箱鮮奶，她喝了直說好。老公說，乾脆下次回家就不要買別的，就把鮮奶多買些。誰知我急忙中總也回不了家，至今留下了終生的遺憾……

我常常想，一個人偶然降生人世，匆匆忙忙，哭着笑着走過一生，當他燃盡生命之燭墜入另一種黑暗時，留在世上的不只是一抔黃土，還有親人深深的思念，而那從故鄉飄來的雲，正承載着我切切的哀思，緩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