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鏡子散文

平素是不多照鏡子的。無關其他，只是沒這個需求。春節前朋友搬家，有好大個鏡子，新家中不便安放，也就送與我。多半個牆壁成了鏡子，視野自是顯得闊綽許多，也就自覺不自覺地多了機會照鏡子。

某日略閒，於鏡子前稍久，莫名就覺得鏡中的我很陌生，恍然間似乎是另外一個人。愈端詳愈覺生疏，竟找不到哪一點熟悉的地方。腦袋犯迷糊了：我是誰？鏡中人不是想象中的我，那麼想象中的我應該是什麼模樣？是慣性思維中的自以爲是，還是鏡子裏外位置差造成的錯覺？

看來古人說難得糊塗是有原因的，估摸他也是照鏡子得來的感慨。人在社會中身兼各種角色，每個角色有不同的定位，人在角色中往返奔突，錯位想是難免的，可人總想面面俱到。愈是這樣愈是麻煩叢生，愈是麻煩愈想極盡完美，搞到最後就算心力交瘁也難如願。可我們好像搞不清這點，反而絞盡腦汁地妄想找出緣由，結果是亂麻愈亂。

好像是愈來愈進步了，需要煩心的卻多了。大腦進化的動力來自我們想要去減少麻煩，但事實是製造麻煩多過解決麻煩！如此好像進入了怪圈。難道進化也是個捨近求遠的荒唐鬧劇？寫到這裏有點無可奈何的感覺。

我突然想起了契訶夫的《裝在套子裏的人》。其實誰又沒有自己的套子呢？自打出孃胎起，每個人都有意無意的掩蓋着或多或少的自我，自小也屢屢聽到這樣的教誨：“逢人只說三分話，不可全拋一片心”，以爲這樣就能少些不必要的傷害。可事實上真的如此嗎？所有人都抱着這種心態，簡單的問題就更趨複雜。以至於掩飾得太久了，自己也看不清鏡子中的“我”，更何況他人！

大約人們是不太喜歡簡單的'：豈不空費了發達的大腦！暴斂天物是罪過，返璞歸真也是智者禪言。可有些事的發展，是禍是福只能等待結果。有一點是肯定的，所有人都真心喜歡單純，每個人都不可逆轉地在複雜化！

人，追求真善美應該是天性。而在追求的過程中，真誠應該是最好的通行證：以心換心，直接，不用那些彎彎繞。是什麼添了障礙，爲什變成了成鏡子中那個陌生人，變得欲語還休，欲罷不能？能不能不要那麼複雜？又繞回來了。

人活一世，面子是個大問題！沒面子巨難受，可死要面子又活受罪！這就有點像走鋼絲。面子看得過重，會成了面具，一層層疊加…..漸漸地感覺不到面具的存在。某一天，乍一看，可不就迷糊了。

面子有正反兩面。光面給別人，莫非是想照鏡子好看些？糙面給自己，聽起來就硌得慌！自己也知道是難受的，但事實就是這樣：都帶着面具，我憑什麼素妝出鏡？咋說也是個外面光嘛！只是不知面具的糙面會把臉硌成什麼風景。

硌着誰不甚要緊，主要是能是拿出去比較比較光鮮的一面！活着的人們，總是在攀比中消耗着生命，卻從沒見誰真正比出了幸福。想的總比做的多，睡着想的比站着想的多，卻有幾人是在行走中思考，有誰記得看看身後？有一副老對聯；“身後有餘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該思考時不思考，想思考時萬般了！有個影子就伸手撈，也不想想是不是真的有這需要。難道每個人心中都一定要豎一個敵人？就像面對鏡子中鮮衣怒馬的自己，都恨不得抄手奪來。知不知道鏡子後面其實什麼都沒有？

古人說真人不露相，我覺得有揶揄的意味：賣關子、以俯瞰的姿勢示人？這不也是裝嗎？健全人格應該不是能裝出來的，就像再明亮的月亮也變不成太陽。高貴的靈魂往往存在於卑賤的個體，那些有着高貴身份的人其實戴着更厚重的盔甲。古來一句糙話；“仗義每多屠狗輩”！想必不是憑空臆造。

生命如朝露，沒空等你輾轉反側，窮究心機到如夢初醒時，卻已年華逝也。悔不當初否？世事無定亦有定，人道從善如水流——不矯不作，桃園妙境自在心。誰道因果循環莫須有？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種刺肯定先着刺扎。心存暗念始荊棘叢生！不怕你心如頑石，百毒不侵，夙夜淒涼是可忍孰不可忍？

人眼是面鏡子，時間是把快刀，無論你怎麼包裝、隱藏，總會被層層剝開，至多費些周折罷了。最後落個掩耳盜鈴的笑柄。活個本色，不戴那勞什子面具，否則藍天更加遙遠，也辜負了陽光的溫暖。

朝入花叢，祈衆香滴露洗心革面；夜謁先賢，聆遠鍾梵音清心靜欲；拜周天萬物，恩皇天后土之眷佑……此或，人寰紛擾莫可將我左右。心不墮迷津，身不入塵劫，居散花境，看清風明月入畫，聽殘荷雨聲神遊，無須勞煩鏡子，豈不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