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贖罪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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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不要論斷人,就不被論斷。你們不要定人的罪,就不被定罪。你們要饒恕人,就必蒙饒恕。”——聖經,路加福音

贖罪的散文

今天是劉建在監獄中的最後一天,一切活動都照舊:幹活,吃飯,與獄友閒聊。只是,到了晚上熄燈後,他卻久久不能入眠。他說不清楚到底爲什麼,是興奮自己明天刑滿釋放,還是有點捨不得這個朝夕相處五年的地方,或是有一些隱隱的不安一直撩一動着他的神經,讓他輾轉難眠。

他從枕頭底下掏出手電筒,把被窩輕輕矇住了頭,又把枕邊那本黑色皮封面的日記本拿出來翻閱起來。厚厚的日記本記錄了他在監獄中的點點滴滴,也記錄了他五年漫長的懺悔之路:

“2005年三月一日,陰。剛過完元宵節不久,我終於被宣判了,這個判決比我預期要輕多了,謝謝zheng府給我改造的機會,我一定好好悔過······今天是我第一天入獄,也是我第一天正式寫日記,周圍的一切不是很陌生,比起看守所相差不多。獄友們也很熱情,比起電視裏看到的那些凶神惡煞的傢伙要和善多了,或許是我還算幸運吧········

2006年一月二十八日,晴。今天是除夕夜,也是我在這所監獄中度過的第一個除夕夜。雖然在這裏過年一定是沒有家裏那種閤家一團一圓的氛圍的,也沒有母親做的“豬肉白菜”餃子,但是監獄領導爲我們準備的年夜飯還是相當豐盛的,只是有點清淡哈,吃完飯還安排了節目,我唱了首遲志強的《鐵窗淚》,可惜走調了············不知道那家人現在怎麼樣了,他們的年過的是否開心呢?會不會還沉浸在失去親人的痛苦中呢?不管怎樣,都是我的錯,不知道那家人有沒有收到我的錢,不知道那孩子怎麼樣了··········

2007年八月八日,多雲。今天我請了病假,因爲這兩天大概號房溼一熱的原因,我發起了高燒······今天也是他的祭日,我託朋友給他墳上燒了點香紙,並且囑咐朋友如果遇到死者的母親一定要把錢轉交給她············

2010年二月十三日,晴。今天是我在獄中的最後一個除夕了,想起還有十幾天就出獄了,我的心情激動不已,再有就是聽說那孩子出國學成歸來了,心裏更是欣慰,這五年的徒刑終於可以幫我救贖曾今犯下的罪過了············不過今天我收到了一封神祕的信,信封沒有署名也沒有郵寄地址,打開信封一看,只有一根頭髮···········”

劉建出獄後,過着平靜的日子,不過這種平靜,卻讓他心中產生一絲不平靜。他在當貨車司機之前是一名水兵,他感到這種平靜就像海嘯來臨之前,海面上那種超乎往常的風平浪靜。

這樣不安的日子,大概持續了幾個月,轉眼,他的祭日又要到來,他,就是王安,被劉建醉酒駕車的中年男人。

八月一號,建軍節,這也是屬於劉建的節日,因爲他是一名退伍水兵。正當他和妻兒在餐館歡度節日的時候,突然手機收到一條短信,內容只有四個字:“殺人償命!”

劉建看到這條短信,沒有詫異,心中的一塊石頭反倒放了下來,因爲這條短信印證了他內心的不安,自從那個中年男子倒在他的車輪下的時候,他彷彿就知道這一天早晚要來臨,只是公正的法律還讓他苟活於世,他在監獄中日夜的懺悔,只能讓他在意識思維清醒時得到少許的慰籍。但每當午夜夢迴,王安臨死前躺在血泊裏的一抽一搐和死後那雙圓睜的充滿恐懼的眼睛,以及王安的家屬失去親人那泣不成聲的面孔,還有王安的兒子——王明那雙充滿仇恨的'眼睛········那一幕幕可悲又可怕的場景常常把他折磨的生不如死。

罪惡的車輪,無情地碾碎了一個原本幸福美滿的家庭!而賦予車輪罪惡的人,就是劉建。在他醉酒清醒的那一刻,也就是王安斷氣的那一刻,也在那一刻,他已經對自己判下死罪,因爲那天出車的時候和朋友喝酒,因爲自己的貪杯,因爲自己過於相信自己的駕駛技術,因爲自己的視生命如草芥··········他原本以爲五年的獄中悔恨以及對死者家庭的補償能救贖他的罪過,但是那根頭髮告訴他,那是他一廂情願——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晚來不如早來吧。”他知道,真正地審判還沒有開始,於是他鎮定地回覆着短信:“我知道你是誰,是我害的你家破人亡,我該死。你說個時間地點,到時候我們見面,我一次都還給你。”

“八月八日,下午三點四十三分,中原路丁字路口。”這就是當年王安出事的時間地點,並且已經精確到“分”了。

這一天,天氣悶熱,沒有一絲風,天邊交織的烏雲,密密麻麻蓋過頭頂,使人透不過氣來。劉建徒步走到約定的地點,看了時間:三點三十五分。這離他們約定的時間還差八分鐘。他試圖找尋着五年多前在這裏留下的痕跡:那急剎車留下的印跡,已經被其他來來往往的貨車的車輪印所代替;那攤血跡,當然不復存在了,應該是被清潔工打掃乾淨了,隨着掃把,簸箕,清水,把它帶到了四面八方···········

他從挎包裏掏出了香燭和紙錢,堆在了地上,他先點燃了兩支蠟燭,把蠟燭插在人行道的縫隙裏,之後又用顫一抖的手點燃了三支香,口中唸唸有詞:“雖然我和你不認識,不過我知道你叫王安,多好的名字啊,安安分分。其實這五年多我一直很惦記你,想去你墳上看看,不過,你知道的,我在裏面。”他把三支香又輕輕地插一進了人行道縫隙裏,嘴脣微微發一抖,

“您別見怪,雖然我來不了,但是每年都有人替一我到您那化點香紙,我不是想您原諒我,您人都不在了,怎麼開口原諒我呢?老話說,殺人償命,一定是有道理的。有時候自己做了壞事,人間對付不了你,老天爺會來收拾的。老哥啊,我這五年多過的也不好,生不如死的,每晚都夢見你和你的家人··········” 他止住了口,眼眶漸漸泛紅,他把一旁的紙錢往自己面前挪了挪,點燃。頓時,青煙裊繞,剛等紙錢充分燃一燒,誰料,天公不作美,下起了豆子大的陣雨。

雨打在他的臉上和香燭紙錢上,一陣狂風吹過,灰飛煙滅。

手機響起了,聽筒另一邊是個年輕男子低沉的聲音:

“是劉建吧,你看看時間吧。”

他看了看錶:三點四十二分,離約定時間還差一分鐘。

“你的終極審判就要到了,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沒什麼了,只想再對你們家說聲對不起。”

“對不起?一句對不起可以讓我爸復一活嗎?一句對不起可以讓我媽回來嗎?一句對不起可以還我一個美滿的家庭嗎?實話告訴你,那根頭髮是我從爸爸頭上摘下的,給你是爲了讓你記住,他是枉死的,是被你殺死的,所以你得受死,殺人犯!”

八月八日,下午三點四十三分,中原路丁字路口,重複了五年多前的悲劇·······

“你們饒恕人的過犯,你們的天父也必饒恕你們的過犯;你們不饒恕人的過犯,你們的天父也必不饒恕你們的過犯。”——聖經,馬太福音

“咚咚咚”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小明,你什麼時候回國的啊?”

“奶奶,我回來沒多久。”

“你怎麼了?臉色這麼慌張?”

“我終於爲爸爸報仇了,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了!”

“什麼?你是說你殺了那個你爸爸的人嗎?”

“是的,以牙還牙,他也死在了我的車輪下!”

“你真該死啊!”說罷,老人兩行清淚,潸然而下。“他你爸爸不假,可是他也是無意的啊,當初他還是主動投案的,再說法律已經制裁過他了呀!”

“法律?法律公道嗎?一個無辜的人就這麼活生生的沒了,一個幸福的家庭就這麼活生生的拆散了!開車能喝酒嗎?他不醉酒能往我爸身上撞嗎?他就是殺人犯,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你真糊塗啊,你可是親手殺死了你的恩人啊。你知不知道是誰在供你出國唸書嗎?你以爲是你那薄情的母親嗎?當初劉建賠償的那些費用早都被她捲起跑了!我一個老太婆哪來這麼多錢吶,是劉建,他借錢,賣房,湊來的錢才供你出國讀書的啊,他怕你知道那些錢是他的以後不肯安心讀書,還特意囑咐我保守祕密,他做這些爲的就是贖罪啊!”

“什麼?王明怔了怔,往後退了幾步,“那個供我出國讀書的人是他?”

“是啊,人死不死都是老天說了算的,你爸爸該有那一劫數,想跑是跑不掉的。劉建已經悔過的夠深刻了,害了你爸爸,賠償你一個前途,可是你······你又親手毀了自己的前途,這麼多洋墨水你真是白喝了!”老人梗嚥了起來,“你想想,你現在把別人了,那他家人怎麼辦?難道讓他孩子今後再把你嗎?”

晴空萬里,太陽高高立於中天,金色的陽光照在了街道上,照在了房頂上,照在了人們的臉上,也照進了高牆內的監獄,灑在了王明的肩上,他安坐在操場的一旁,手捧着日記本,正記錄着監獄裏的點點滴滴,以及自己的懺悔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