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爲蒼耳散文

小時候，我隨着家裏的大人去溝地，就會看到蒼耳。在我們這裏，蒼耳有一個別名叫“扎娃苞”。到了秋季，蒼耳就開始成熟了，由綠色變成黃褐色。說實話，蒼耳很普通、不好看，長滿了刺，每顆大約有一釐米大小，甚至看起來極醜。特別是在我的小時候，穿着單薄的褲子，經過蒼耳生長的地方，就會被蒼耳刺痛得“嗷嗷”直叫。因而，就更加厭惡蒼耳了。每當蒼耳這個“扎娃苞”成熟之時，我是對它又驚又怕，心有餘悸。

到我長到與童年玩伴一起能放羊的時候，對蒼耳的偏見就逐漸消除了。這是因爲在放羊時，我和小夥伴發現，當羊兒經過蒼耳的時候，身上的羊毛就會沾滿蒼耳。於是，便和小夥伴打賭玩耍，看誰放的羊的身上粘的蒼耳最多，就算誰贏。爲了能玩贏這個遊戲，就忘記了蒼耳刺手的痛，爭先恐後摘起了蒼耳，將羊身上粘的跟刺蝟一樣。到家的時候，就免不了挨大人一頓呵斥。現在回想起來，一身的綿羊毛被粘滿蒼耳，真是有些過分了。但是，愛玩是孩子的天性。這時候，玩伴們就改變了策略，就用各自的頭髮，看誰粘的蒼耳多，就算誰贏。於是，各自忍着頭皮的痛，齜着牙，爲的就是在玩伴面前當“老大”，成爲刺蝟頭之時，就會得到玩伴們的“朝拜”。

記得，在上課時，許多玩伴用撿回來的蒼耳嬉戲，都被老師罰站過。有的，在上課起立時，悄悄地把蒼耳放到前面同學的板凳上，待坐下之時，那個同學就會被扎痛，大叫一聲；有的，在上自習之時，把蒼耳輕輕地放在女同學的頭髮上，搞得全班同學哈哈大笑；有的，會用摘來的蒼耳，在課間活動之時，彼此相互打鬧、投擲，但往往會傷及無辜。因而，這些事情發生之時，就會被有的同學告知老師。如果仔細看這成熟的蒼耳，好似微縮的、沒有帶把的“狼牙棒”一樣。試想，古時候發明這個狼牙棒兵器的人，是不是受到了蒼耳的啓示？

再到我學會觀察的'時候，才發現大人們遇見蒼耳成熟時，就會繞行而走。難怪叫“扎娃苞”，原來天真無邪的孩子不會繞彎啊！這正是蒼耳的一種天性，以自我保護的方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果要想侵犯它的地盤，必然要付出代價。從另一個方面說，這是蒼耳的生存方式，通過人和動物，將自己的種子帶向遠方。這時候，讓我就明白了一個道理，每一個物種在自然的演變中，都是在矛盾中生存，在依賴中共生。沒有任何一個物種可以獨立生存，這也是我國傳統文化“相生相剋”的體現吧。

蒼耳，這種極普通的植物。不管是葉子、花兒、種子，都讓人們記不住。而是通過一種與皮膚接觸的痛，讓人們感知它的存在。一般來說，人們常走的熟悉路徑上，是碰觸不到蒼耳的。只有在荒蕪的溝壑，人跡罕至的山裏，沒有路徑的地方，就能碰觸到蒼耳。所以說，到蒼耳熟了的時候，在莊稼人從地裏回來的褲腿上，是否帶有的蒼耳，就可以判斷出，他是去農田了，還是去溝壑地了。

現在，已經到了仲秋，蒼耳已經成熟了。蒼耳，這種植物的名字叫起來很雅緻，可以追溯到《詩經》的年代；但是，生活在黃土地的我，還是喜歡叫它“扎娃苞”，一來叫起來親切，二來有了人間煙火味。在生生不息的年輪裏，這種長得很醜，而且不溫柔的植物，讓人們記憶深刻，成爲一種鄉情符號。書中說，蒼耳可以入藥，用於風寒頭痛、鼻塞流涕、齒痛、風寒溼痹、四肢攣痛、疥癬、瘙癢。可是，在家鄉人的眼裏，蒼耳就是一種平常的草。而在我的眼裏，蒼耳是時光裏的平凡主人。

願爲蒼耳，這是我人生中的一種態度。在這個靠顏值生存的年代，用平凡且醜陋的外表，遠離喧囂，做一顆自由的蒼耳。不用華麗的服飾僞裝，不用鮮花的陪伴，更不需要蜂蝶的眷顧。每一天伴着朝陽、雨露，靜靜地感知流年的安好。在春華秋實的演繹裏，盡心做到運勢而生，應時節而結果，完成生命中一次又一次的重生。每一次，雖然都是被風兒、人或者動物帶到一個新的地方，但是一顆樸素的心，始終沒有改變，還是令小孩畏懼的“扎娃苞”。

願爲蒼耳，這是我願意選擇平凡的生活。有一句流傳的古語：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我喜歡這句話，能夠認清自己，定位自己，那麼就會在安分中擁有屬於自己的天地。蒼耳正是這樣，沒有人在意它，記住它，正如我們每個人都是平凡人一樣，知足常樂地活着。在流年裏，只希望揮灑自己的一份綠意，不爭春光，不負秋意，沉澱出屬於自己的一份心安理得。在生命不起眼的角落，自我保護，自我孕育，擁有了平常心，便能體會到“你若安好，便是晴天”裏的幸福。

願爲蒼耳，這是我安靜的處世態度。在千百年以前，陶公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告訴今天的人們，種菊修籬，遠離都市，方能安靜於心。而蒼耳做到了，靜靜地隨着春華秋實，在荒無人煙的地方，感知着獨有的清歡。這是許多喜歡功利的人不明白的，難道有誰不向往優越的生活嗎？可是，對於禪心高遠，樸素無華的人來說，就是要包裹住自己的慾望，用一種放浪形骸的散漫笑看紅塵。雖然自己很顛沛流離，但是誰要是碰觸，就會刺痛誰。對於想安靜的人來說，沒有痛定思痛的決心是不行的。

願爲蒼耳，這是我情感寄予的一種方式。在我的心中，早已經包裹住今生的“紅塵知己”。與其沒完沒了的彼此思念，倒不如自由自在做好自己。哪怕自己在別人看來一無是處，但是隻要她記得當初的遇見，自然就會到來。於是，不管是她在嘆息，還是在留戀，只要她輕輕經過之時，我就會以蒼耳的方式，附着在她的衣裙上。就這樣悄然地來到她生活的地方，不去打擾，只是靜靜地看上一眼便好。無關風月，紅塵留香，我用自己的方式，依依不捨她今生的眷顧，或許她一無所知，可我溫暖一生。

願爲蒼耳，這是我修身的一種寫照。見過蒼耳生長的人都知道，它身上的刺，是由軟逐漸變硬的。正如一個人的成長一樣，在沒有成熟的時候，誰都可以說三道四，凌駕於自己之上。可是，當自己學會保護自己，有了應對的本事，那麼對方就要看是否有能力撼動。蒼耳，在年年歲歲中，用一種另闢蹊徑的思維，不怕醜，不怕平凡，不怕寂寞，在這些看似另類的背後，卻擁有了一顆包容的心，善待一切，不去打擾時光裏的驚豔。蒼耳，用自己的醜，掩蓋起自己慢慢的成長；蒼耳，用平常心，凝聚下屬於自己的果實；蒼耳，用自己的刺，只爲懂自己的人輕輕帶走。

蒼耳，被自然物華淹沒在奼紫嫣紅，層林盡染之中。不論何時，都不會有人在意它的存在。可是，蒼耳爲自己，爲生命謳歌，擁有平凡的快樂。更爲可貴的一點，只有蒼耳知道，曾經的老地方，自然會有初心的出現。如果此時和心愛的女子去探訪秋日，那麼在靜靜的一處，就會在女子的衣裙上、髮絲上，附着上蒼耳的身影。這個時候，是否會想起當年，用蒼耳相互投擲嬉戲的情景，在微痛和歡聲笑語中，讓此時的秋色更動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