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在大地裏奔走的散文

最初的河流並不是我們現在看到的這個樣子。

那是河流的童年時期，大地上多餘的水分，匯成一股股清流，在泥土裏跌跌撞撞地行走。起初只是幾步，就被太陽蒸發了，泥土吸收了，但大地上卻留下了流水的足跡。下一股清流又沿着前輩的足跡走下去，河流的腳印在平原上不停地延伸。

每束流水的方向都是不同的，流水有它自己的想法。流水在嘗試着走自己的路時，對的方向被堅持了，錯誤的方向被糾正了，流水的路便越走越寬。幾十年下來，大地爲流水讓開了很多條路，那充其量不過是些溝溝坎坎。這些溝坎讓大地變得滄桑起來，連平原也不再是一覽無餘的一紙平面，而是有了自己的深度。

每條河流形成之前,都要經歷很多坎坷，但河流永不言棄，它一直在尋找着大地的薄弱環節，尋找着最暢快的流淌方式。一條河流從它的童年期到成年期，至少需要幾百年的時間；只有這麼長的時間，河流才能形成固定的傾訴線路。河流出現的位置不僅是河流的需要，也是大地的需要。大地需要河流從它的腹地流過，帶走它多餘的水分或是爲它補濟水分，否則大地便不是千頃良田，而是一望無際的荒漠或沼澤。

每一條發育成熟的河流，都離不開胸襟寬闊的河牀和用於緩衝情緒的湖泊。河牀，給了河流博大的胸懷；而湖泊讓河流有了可容納百川的腹地。湖泊給那些無家可歸的流水一個歸宿，讓它暫時停息下來。而流動卻是水的天性，河流便給了流水提供一個行走天下的通道。

從河流出發匯流到湖泊，再從湖泊出發散作萬束清流；湖泊是河流臨時歇腳的地方，而河流的目標永遠是海洋。但並不是每一條河流都能夠實現自己的理想，有的河流一路上孤立無援，沒有新鮮血脈補充，便越行肢體越單薄，勢氣越低沉，力量越微弱，最終倒在了一堆沙礫前。

而在大地乾渴的季節裏，沒有多少河流能成功到達大海，甚至連老資格的黃河也時常斷流。枯水季節的河流，隨時隨地都可能從大地上消失。那些行將消失的河流，維持在半飢半飽的狀態，飢餓越久，乾渴越甚，從古黃雲塊裏落下幾滴雨水，便被河牀用肥厚的`雙脣吸乾，那裏還有河流的份？

那些已經乾涸的河流，被遺棄在地球的某個角落。如果幸運，河流蠻荒成了一條野草沒過人膝的草帶。河牀上沉澱下河流的營養，因此成了麥子的溫室與天堂；於是，河的牀變成了麥子的牀了。不敢想象，那些河就是祖輩們築堤治水、父輩撒網捕魚，而我們則躺在河底枕河望天的河。

更多的河流在乾枯後，連滋生野草的能力都沒有。那些河流深陷在大地的深處，像是大地受傷後留下的疤痕。它們毫無掩飾地對天裸露着，河牀上鋪滿沙礫和卵石，空空的河道上，旋風脾氣暴燥地行走着。站在河道里，看着因熱氣蒸騰而變形的太陽，在天的端點慢慢墜落；曾經水色接天的河裏，現在每一顆石頭都熱得燙手，哪裏還有河的樣子呢？河流的那份滄桑，也許只有流水才能夠填滿。

而當我們對一條河流失望的時候，河流卻靜靜地等待着雨水的到來。河流知道雨水會來，在雨水到來之前，河牀裏的石頭已溼濡了好幾天。在一個雷電交加的雨夜過後，大地上多餘的水分驟然將河流填滿，河流變得激情浩蕩起來。河流在大地深處高歌猛進、晝夜不息地奔走着。

雖然對河流而言，這也許那只是短暫的興奮與放縱，可是誰能能阻攔的了呢？而我們也幾乎忘記了，奔走纔是一條河流該有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