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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書香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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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在一所師範學校教書。

那時書香的散文

學校坐落在半山坡,山在城市的西邊,山下有一座村莊,叫做“八里莊”。距離城市中心正好八里路。

學校的主體建築是兩棟青磚灰瓦的兩層小樓,一棟,教師辦公;一棟,是師生的宿舍樓。前面,幾排平房,是教室;小樓的後面,是一園子蓬蓬勃勃的樹木,奼紫嫣紅的花,以及自自然然的野草。一道紅磚圍牆,四四方方,將一個偌大的校園圍起來,聚攏起一院子書香氤氳。圍牆的外面,是連綿的山,莽莽蒼蒼的林,還有一山的鳥飛蟲鳴。

學校後山的第二座山峯,有一座寺廟,不知有多少來歷,經歷了多少歲月,隱藏在森森松柏間,幾近與世外隔絕。站在學校的寬敞處向上望過去,可以看見樹木掩映中的檐角,一閃一閃,發出金燦燦的光,那是佛家的色彩。山上有一座寺廟,山下有一座學校,鐘鼓敲擊相應,琅琅之聲相聞。只不過,一個在讀書,一個在念經,各講各的學,各布各的道。那是一個很有趣的現象。越過第一座山峯,那裏是佛門禁地,紅塵之外;下了第一座山峯,則是書香滿園,子曰詩云。兩種文化場所,一個博大精深,一個源遠流長,在一座山中自然和諧地共存着。

兩棟古色古香的小樓,將校園一分爲二。前面,是簡樸的平房,挺拔的白楊樹,是學生刻苦用功的學習場所;後面,綠樹成蔭、清幽遍地、花香繞徑,是師生休閒、娛樂的場地。兩棟小樓,東西各掛一橫幅,左書:“要做好先生,”右書:“先做好學生。”時刻在提醒莘莘學子,未來的路,需從今日走好,也在時時鞭策着我們這些先生。

那時,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美好。

雖然山上山下被一道高牆隔開,但校園裏的樹木,仍是山上樹林的延續。佛光的普照,書香的薰陶,校園裏的樹木彷彿格外蔥蘢、蒼鬱,花花草草也頗有仙風道骨的神韻、飽學之士的風采。桃花、杏花、迎春花、丁香花......楊樹、柳樹、榆樹、槐樹、松柏以及許許多多叫不上名字的樹木,濟濟一堂,北方所有能夠生長的樹木,彷彿都集中在這裏,像校園裏那些來自四面八方的學子,自由自在地成長,多姿多彩地綻放。

紅磚鋪地的小徑,曲曲折折、掩掩映映地伸展,把人的目光引向“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境界。石桌,石凳,不時從林中閃現出簡約的草亭,讓這書香亭苑充滿了濃郁的自然意趣。

幾棵高大的丁香樹,立在一組石桌、石凳的邊上。春天,頂一冠披披拂拂的花兒,將那一縷縷,一片片花香,四下瀰漫。無論你是誰,在這裏坐一坐,打開書頁,凝神閱讀。你,還有你手中的書冊,都會花香馥郁,歷久彌新。夏天,灑一地陰涼,給那些癡情的他、專注的我,讓所有讀書的人,沐浴清幽與清涼。而這些石桌石凳,自然賓客不斷,一座難求。學生來,教師也來。那時,我許多文章,就是在這石桌、石凳上創作的。

胡老師與我一個辦公室,都教授現代文選,可他卻對古典文學情有獨鍾。填詞作賦,平平仄仄,常常是一揮而就,手舞足蹈,情不能自已。用現在的話說,他有許多的粉絲,跟着他學習古典詩詞。晚飯後,他就會在後花園的草亭,或慷慨悲歌,或淺唱低吟。他那些具有濃郁古典韻味的詩詞,連那些花花草草都爲之沉醉了。他平日裏不修邊幅,家常的`衣衫,老伴親手做的布鞋,加之及耳的長髮,飄飄灑灑、磊磊落落,頗有些民國的風範。忘情處,特別是酒至半酣,就會放浪形骸,俯仰天地,或長歌當哭,或潸然淚下。那渾然忘我的境界,讓那些喜歡他學生們癡迷,跟着他,或悲或喜,或癡或狂。

他和他的學生們,是書香文苑中的奇葩。

那時我尚年青,同許多學生一樣,住在宿舍樓裏。早晨,同學們都到前面操場出操。我就走進幽靜的後花園,看鳥兒翻飛,聞花香縷縷,聽那些樹葉在枝頭竊竊私語。這裏雖然是獨處的校園一座,卻並不孤獨寂寞。山上的鳥兒不時飛來又飛去,帶着寺廟嫋嫋的佛香飛來,站立在樹的枝頭,傾聽書頁翻動的聲音,讓佛的恩澤,抖落在書的頁面上。

最常見的是麻雀,那是一羣小精靈。它們經常一羣一羣飛翔,沾着佛光,帶着禪意,像一片片菩提的落葉,輕盈、飄逸。它們從山上的樹林飛到校園的樹上,然後,紛紛落下,散佈在石桌、石凳、還有磚鋪的小徑、茵茵綠草間,點點跳跳,撿拾學生們不經意間遺落的唐詩宋詞,裹着花香的詩句。見你在那兒坐着,並不驚慌,歪着頭看着你。你一動,“哄”地一下,它們四散飛起,嘰嘰喳喳地隱入山林深處。

清晨,是鳥兒們練嗓的時候。各種各樣的鳥鳴,從樹的縫隙傳來,有的清脆、有的低沉、有的嘹亮;有的短促而黯啞,如同悲憤難當的慨然一嘆;有的悠長而清越,像一位歌者的長吟,直衝雲霄。“咕咕——咕咕”,這渾厚的鳴叫,讓所有的鳥兒都閉了嘴。“布穀——布穀”,這是農人心裏最吉祥的鳥鳴,即便是在這學校裏的後花園,它也是一鳥發聲,百鳥噤言。或許,這些鳥兒們聽慣了音樂班學生們的淺吟低唱,或許,它們認爲自己纔是大自然天生的音樂家,在這個晴朗的早晨,組織一場盛大的演出吧。各種各樣的聲音從樹林裏傳出,聽得見,就是看不見。躡足前行,不知在什麼地方,“撲啦啦”驚起一隻,或是幾隻鳥兒,一邊鳴叫着,一邊飛向高邈的天空。你站在那裏,看着那些鳥兒像飄絮一樣消失,不覺生出一絲的惆悵。

傍晚,樹睡了,鳥兒睡了,整個校園,甚至整座山都進入了睡夢裏。只有蟲兒還醒着,整座山,一座校園,都成了昆蟲的世界。唧唧,唧唧,唧唧復唧唧......長長短短,深深淺淺的蟲鳴,多麼像老夫子、還有那些學子們在吟哦那長長短短的宋詞、深深淺淺的元曲啊。這些裹着花香、籠着睡意的蟲鳴,將一個偌大的校園烘托得愈加靜謐、安詳。躺在牀上,有這麼多詩句爲你吟誦,有這麼多的蟲兒爲你催眠,任你有多麼重的心事,也會枕着高高低低的蟲鳴,安然入睡。

學校的後花園,是樹的世界、花的世界、鳥兒的世界,是教師和學生們的世界。

一日黃昏,沒課。我獨自一人,手捧一冊宋詞,踏着一地黃昏,漫步花園小徑。忽然,在一個曲徑轉彎處,瞥見林中有人影閃過。一瞥之中,他們看見了我,我亦看見了他們。他們一驚,我亦一驚。他們藏匿,我無意窺見了人家的祕密,覺得有些唐突,也默然原路退回。無可奈何輕移步,小徑黃昏獨徘徊。第二天,早上第一節,是我的文選課。走進教室,隨手在黑板手書李清照《如夢令》一闋.

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

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

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滿座茫然,只有兩人低頭不語,欲說還羞。

時隔多年,那座山,那寺廟的晨鐘暮鼓,那校園的鳥語花香、琅琅書聲,仍在記憶中,難以忘卻。

那時書香,至今猶有餘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