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季節深處的母親散文

在我的記憶裏，母親樸素的身影，總是站在季節的深處。每天，如默默耕耘的老牛，伴着晨光晚霞，打理着古老但卻溫馨的庭院，以及一家老小感知幸福的吃穿住行。不管風裏來雨裏去，都沒有片片刻刻的停息，好像從來不知道疲倦。即使在最貧窮的年代，也因爲有她勤勞的雙手和慈愛的關懷，衣不遮體的生活，也充滿了歡聲笑語和濃濃的暖意。

金秋十月，我揹着離開家鄉二十二年的相思，又一次回到母親的身邊，感受她博大、無私、寬厚的愛。在收割豐收喜悅的空當，與母親嘮着久別的家常，一股無言的感動，漫布我每一寸肌膚，讓我的心靈在母親柔柔的目光中，飄逸着一抹空靈的清爽和酣透。讀着母親被無情歲月滄桑的容顏，我心中的淚水，已經淋溼了時間愈久情愈濃的思緒。

【一】初春

風，依舊有些涼意。淅淅瀝瀝的小雨，好像要給這個萌動的季節，增添幾行潤潤的詩句。田野裏，三三兩兩的身影，正在盤算着心中的渴望。

一匹白馬，拉着一車農肥，愜意地行走在鄉間寬寬的土路上。那是即將播種的莊稼，最需要的美味，沒有這些滋潤生命的營養，即使風調雨順，秋後的收成，也會大打折扣。

雨後，陽光以溫暖的姿勢，擁抱着散發淡淡香氣的土地。一株小草，踏着青青的韻律，用生命的頑強，拱破泥土肆意的.芬芳，怯生生地露出嫩嫩的小芽，豎着靈動的耳朵，認真地聆聽着犁鏵滾動波浪的聲音。

而此時的母親，定會伸出結滿老繭的雙手，牽着那頭讓全家人都感恩的老牛，在流溢芳菲的田野裏，耕耘着一壟壟柔情滿懷的希望。那種如同悟禪般的虔誠，我想就連佛教徒見了，都會自嘆弗如呀。

沿着犁鏵翻出的一條條壟溝，把精心挑選的種子，小心翼翼地投下去，然後再用腳踩了又踩，讓它深深地接近肥沃的泥土。記得母親說過，撒下的種子，只有踩上一踩，或者用石滾壓一壓，才能避免留有空隙，讓不多的水份流失，從而正常地發芽兒、吐綠。

母親這是這樣，每一件事情，都做得認真、細緻、精到。

整個春天，就是播種的那幾天比較忙碌。因爲，如果不抓緊把種子埋下去，即便錯失了一場小雨，也會錯過最佳的播種時間。除了播種，還要照顧一家人的飲食起居，所以，母親在那幾天特別地辛苦。

而那時，我們五個兒女年齡還小，不諳世事。每天總是跟在母親的身後，戲嬉着玩耍。有時，還會搞一些惡作劇，拽着老牛的尾巴，讓它拖着我們前行。抑或騎到老牛的脖子上，揮舞着折來的柳條，抽打着老牛的屁股。

對於我們的頑皮，母親即使再苦再累，臉上也總是掛着甜甜的笑。但有一點不行，就是我們抽打老牛的時候，母親總是嗔怒地呵斥，告訴我們這頭牛是功臣，要好好待它，千萬不能再傷害它。

後來，隨着年齡的增長，我們都深深地理解了母親。是呀，沒有那頭默默奉獻的老牛，也許就沒有豐厚的收成，更不會有我們童年健康的成長！

童年的時代，是在無憂無慮中度過的。當時根本不曉得母親的辛勞，到底代表了什麼。直到今天，我才真正從內心深處，感受到了母愛的偉大！

那微駝的背影，在春風春雨春色中，以蹣跚的姿勢，豐富了山村美麗的意象，滋潤了兒女成長的芳香！

【二】仲夏

這個時節，太陽每天都是毒辣辣的，彷彿要給瘋長的莊稼，一點無情的顏色看看。特別是炎熱的中午，鼓燥的蟬鳴，總是讓人心生一種煩躁。無風的傍晚，人即使不走動，渾身也感覺潮溼溼的，那滋味很不好受。

而田野裏的各類作物，已經成長爲朝氣蓬勃的青年。但是，肆意的野草，也會在這個時候，給原本豐收即望的渴求，增添了許多煩亂。

母親，頭戴一頂草帽，試圖遮住陽光的熱情，以及自己臉上流淌的汗水。那順着臉頰而下的汗珠，就像晶瑩剔透的河流，映照着母親黑裏透紅的臉龐。

正在漸次成長的禾苗，或寬或窄或長或短的葉子，伸出手臂，撫摸着母親面前，墨綠潑灑的溫柔。

在烈日之下，母親，手裏握着一把小鋤，在禾苗間來回地遊動。那葡萄的姿勢，宛若雀躍的音符，於藍天白雲的意境裏，舞動着經年回眸的等候。

有時累了，母親就會以跪爬的方式，完成她不捨不棄的努力。每鋤完一壟田，母親都會佇立田頭，回望自己的付出。看到一排排整齊的莊稼，被侍弄得如初嫁的新娘，母親定會露出欣慰的笑容。

我知道，在炎熱的夏天，母親喜歡喝茶，釅釅的那種紅茶，一次大概要喝上一暖瓶。其實，勞累的母親喝茶，就是爲了提提精神，好讓沒完沒了的活計，在她手裏不停地經過。

每次午後下田之前，母親都會把茶水喝足，然後精神矍鑠地扛着鋤，頂着如火的驕陽，步履維艱地深入田間，繼續她永生永世的操勞。

白髮越來越多了，如一抹歲月的風霜，撒滿了她日日夜夜的艱辛。肌膚越來越黑了，有時被烈日暴曬之後，起了一層又一層皮。身體越來越瘦了，她全部的營養，都奉獻給了深深疼愛的兒女。

透過歲月的煙塵，我看見，一隻美麗的小鳥，正飛過母親褶皺的額頭！

【三】深秋

天高雲淡，秋高氣爽。

遍地的高粱，宛若少女的心思，穿透紅紅豔豔的季節，給純樸的鄉村，塗上豐收的顏色。

母親手中的鐮刀，以親密的動作，擁吻着美好季節和一攬入懷的搖曳。一排排放倒在地的莊稼，飽滿着母親欣慰的眼神。

趕着一駕馬車，載着年復一年的艱辛，駛過小村忙忙碌碌的停歇。那車，那馬，那人，那載滿金黃的莊稼，如一幅田園山水的油畫，在小村潑灑着濃情愛意。

在這個收穫的季節，母親掛滿灰塵的臉，總是溢着滄桑的喜悅。我知道，她收回的莊稼，就像我們回家的渴望，在相思漸濃的日子，豐富着村口經久的等候。

拿一把木梯，把一串串辣椒掛在屋檐下，那傳神的景象，映紅了飽飽滿滿的庭院，點亮了，蟲吟蛙鳴的暖夜。

可是，母親卻總是嘆息，娃兒們不在家，再美的秋天，也算不上好收成！

所以，在金秋十月，沒有特別的理由，我定會從千里之外，急匆匆地趕回老家，讓母親，即收穫糧食，也收穫親情！

【四】嚴冬

北方的冬天，冷得，呼出一口哈氣，瞬間就會在你的嘴角結成一層薄霜。

每天凌晨，啓明星還在瞪着刺骨的眼，白毛風捲着嚎叫，夾帶着冰冷的雪花，吹痛了結滿霜花的屋檐。

而我們這些無知的兒女呀，正躺在被窩裏，做着甜甜的夢。可是，母親，早早地就起了牀，準備着一家人的早餐。

她的動作很輕，生怕把我們從睡夢中驚醒。就連穿衣服的動作，都在注目我們反映的時候進行着。

母親，裹緊一條並不是很厚的圍巾，輕輕推開夜的闌珊，頂着凜冽的寒風，從外面抱回燃滿竈堂的溫暖。

等把一切準備就緒之後，母親纔會把我們搖醒，招呼我們洗臉、刷牙、吃飯。

當一桌深情端上火炕，太陽，才露出久違的笑臉！

吃過早飯，母親又匆匆忙忙地幫我們整理着書包，並一直堅持着我們送到村口，然後，以悠遠的目光，看着我們走進校園。

正午四點，母親定會準時地在村口等待放學的時間。當我們小小的身影出現在母親的視線裏，她的臉上，就會展現慈愛的笑顏。接過我們手裏的書包，拉回一生的眷戀。

站在季節深處的母親，每一個動作，都讓我感動，讓我汗顏！

站在季節深處的母親，每一次回眸，都讓我流淚，讓我思念！

母親，你是我永遠的精神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