賦格高手陳思誠散文

英劇《摩斯探長前傳》第一季第二集名爲《賦格》。賦格是一種樂曲的編排方式，簡而言之，就是在不同的聲部重複相同的主題。這集劇中，弒母的少年犯在成年後，追蹤並連環毒殺當年兇案的相關人員，重複的主題就是殺人。因爲連環殺手是歌劇愛好者，所以歌劇元素給了他行兇的思路，貫穿他的行兇過程，成爲了兇案的破綻，也成爲了偵探追兇的突破口。

幾名受害者姓的首字母分爲E G B D F，對應起始於鋼琴鍵盤中央 C 區的五個白鍵、也正是五線譜五條線上的五個音：咪嗦西來發。殺人手法取自五部不同的歌劇，兇手爲受害者設計了與歌劇中悲劇角色相同的死法。

偵探小說或者是偵探劇中的連環殺人案，本質多是賦格結構，兇手在特定的行兇動機之下，按照一定的規律選取受害者，再按照特定的手法實施犯罪。不同受害者的遭遇，就像賦格作品在不同聲部的差異化呈現，然而，不同受害者之間的微妙關聯，就如同不同聲部的小節次第呼應相同的大主題。影視劇或者小說中以賦格形式呈現的連環兇殺案，基本只要開局的第一小節有趣吸睛，以第一小節爲基礎模板按照對位法所創造的其他變體小節，有失水準的可能性非常低。美國電影《七宗罪》中，交遊甚廣的記者兀自扮演上帝角色審判世人，連環懲戒在道義上犯了暴食、貪婪、懶惰等不同罪責的人。第一個暴食者的.故事引人入勝，之後各個獨立故事的水準一以貫之維繫。

《唐人街探案2》是一個連環殺人的故事，兇手對於受害者的選取以及殺人手法的採用都與陰陽五行有關，五行中的每一行對應不同受害者的遭遇，這部電影如同賦格，獨立小節各有特色，綜合起來主題明晰。看了以紐約爲背景《唐探2》，對以東京爲背景的《唐探3》很期待，又把之前沒看的《唐探1》補上。

日本偵探文化繁榮，歷史深厚，能移植到偵探片中的文化元素衆多。動畫片《名偵探柯南之縣警的黑暗》講了發生在長野縣的連環兇殺案，長野縣是戰國大將武田信玄和上杉謙信的古戰場，武田信玄善用的戰法是「啄木鳥法」，即像啄木鳥一樣佯攻一邊，等待獵物從另一邊出沒，再一舉殲滅，也就是聲東擊西。在這一集中，兇手殺掉受害者以後，會在後者頭上打上一個x的標記，啄木鳥的腳就呈x的形狀，這個標記也讓柯南想到，字母x是26個英文字母的第24個，進而他想到了武田信玄手下24名大將，而且接連出現的幾名受害者的姓都與武田信玄24名大將的姓有吻合。這個連環殺人的賦格故事信息量有餘，但是精彩度不足，表現各個受害者遭遇的獨立小節展開不充分，綜合起來，獨立小節之間的關聯略鬆散。當然，對單集動畫片，不宜太過苛刻。

老牌日本偵探劇《相棒》劇場版《絕體絕命》，又名《西洋棋》。錯誤輿論受害者的親友連環報復曾經在媒體上發表錯誤言論的人，兇手以東京市爲國際象棋棋盤，在不同的行兇地點標註不同的棋子走法，向警方預告之後的犯罪地點。這個殺人的賦格故事，各個獨立小節在展開上不算浮於表面，各個獨立小節之間的關聯也比較緊密，但是行棋步伐的計算，對於不懂弈棋的觀衆來說，提升了破案思路理解的門檻，讓觀影體驗打了折扣。

當偵探片要講一個連環殺人的賦格故事，獨立的小節內部要有展開延伸的彈性，獨立的小節之間又要有異曲同工的粘性，粘合獨立小節的線索既不能讓公衆在理解上感到隔閡、生疏或者思維過載，也要不失趣味。對觀衆來說，上面提到的武田信玄24大將、國際象棋走法作爲連環案件中串聯獨立案件的線索，就不如《唐探2》中陰陽五行的線索在理解上有天然的親民度。

太極兩儀，陰陽五行，六道衆生，七宗罪與罰，人生八苦，精彩故事多多，講好一個故事卻不容易。《唐探2》結尾宋義對秦風說，長久凝視深淵，終將被深淵反噬。紐約之行，秦風看到了趨利如餓鬼的蛇頭陸國富，毫無是非觀念、如*生般對陸國富馬首是瞻的一衆馬仔，在五百萬懸賞面前戰鬥力滿格如修羅的唐仁，各路天賦異稟的奇人偵探，還有想去往天道的醫生。《唐探2》這個連環殺人的賦格故事，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