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樂年華的現代散文
我當過十七年的民辦教師，從二十三歲一直幹到四十歲。她是我人生的金色年華。
回顧十幾年的工作，不敢說有多大貢獻，但是，出絕對是不算少的。十七年的教學工作，有十四年是代的雙科，且任一個班的班主任。每天朝讀要進班輔導學生，兩科每天要上五節課，這樣每天只剩下一節空課時間。在這一節空課時間裏，兩科的課要備，兩套寫字本要批改，第二天又要多加兩套練習本批閱。到週末又有一套作文本和兩套日記本更要仔細地圈圈點點。月末又要刻印兩科的試卷……這一節課的時間裏，要做的事真是舉不勝舉，要想不折不扣認認真真地完成，簡直是癡人說夢。所以，我時常感到力不從心，有時甚至精神崩潰。可是工作還得做，糊亂勾一下，那不就誤人子弟嗎？無奈，只好每天都帶着一疊厚厚的“禮物”回家。
教學工作的艱鉅性，不僅是工作的輕重反映出來，而且更重要的是教學質量的好壞來體現。而長期以來，衡量教學質量好壞的唯一標準，就是每學期的期末考試。這些年來，教育部門始終存在着這樣一個怪現象。一方面高喊素質教育，一方面卻始終拿一張試卷來衡量老師的工作。單從每年考試結賬的情況來看，我不能算個很優秀的教師。
因爲，我一開始就站在教學改革的前列，我欣賞國外的教學模式，注重知識與能力的同步發展。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難免會被螃蟹夾傷。
一直以來，我都是帶中低年級的語文課。低年級當然是以識字教學爲主。這方面，我始終堅持以培養學生的識字能力和興趣爲主，同時注重培養學生的說話能力。
要教好一節課，首先要備好一節課。我的備課都是睡覺前躺在牀上完成的（這裏指的是實際的課前準備，而不是書面應付檢查的東西）。這不僅僅是沒有時間，據有關科學證明，人在躺下的時候大腦思維最活躍。著名的科學家門捷列夫的元素週期表，就是在夢裏完成的。每天我把帶回的作業批改完後，再把第二天要上課的內容看一遍。然後，躺在牀上思考第二天的課該怎樣上……
識字教學是枯燥無味的，但我發現，小學生對猜謎語和順口溜很感興趣。我就及時地編了很多字謎。如：牛過獨木橋（生）；一人樹旁立（休）；一人在門外，（們）一人在門裏（閃）；要一半，扔一半（奶）；一邊硬，一邊軟，硬的可以做房，軟的可以做衣裳。（破）……我還能及時地轉移學生的興趣，把學生中流傳的毫無意義的順口溜改編爲教學服務。因此，我帶的學生錯別字特別少。
到了中高年級，就要注重培養學生的作文能力。語文說白了就是一篇作文。
一般來說，小學生最怕作文。他們大多覺得無話可說。記得我讀高中時，我的一個同桌一篇作文只寫了270個字。可見教小學生作文難了。
無奈，娃娃不吃藥——撬口。我帶三年級時，第一篇作文我是這樣啓發他們的：開始我把課本上的一個命題寫在黑板上，讓同學們先說說再寫。結果同學們都啞口無言，課堂死氣沉沉。因爲，他們對這件事不熟悉。後來我又寫上《家鄉的沙梨》，我提示：梨樹什麼時候開花、長葉、果實怎樣逐漸長大……結果同學們你一言我一語爭先恐後，搶着回答。因爲這是家家戶戶都種的果樹，他們非常瞭解。及時總結：寫作文就是要寫自己最熟悉的人、事、物……或親身經歷過的……要講真話。只有這樣，你的話就會像清泉一樣源源不斷地涌出來。光有話說還不行，不能東扯西拉。要有條理，按照一定的順序來寫。這樣寫之前必須先列提綱。提示：你準備從哪幾個方面向別人介紹家鄉的沙梨。把同學們分成四人一組展開討論。提綱出來了：花、葉、果、味。強調：寫作文就是把你最想說的話，按照一定的順序詳細地寫下來。爲了讓同學們有話可寫，這篇作文我列了《水鄉的大龍蝦》《我們的校園》……六個命題供同學們選擇。並且宣佈還可以自己命題，想寫什麼就寫什麼。結果這篇作文使我非常滿意。有幾個同學居然寫到了700多字。口終於撬開了。
接下來，就是要想辦法激發他們的寫作興趣。我鼓勵學生多讀課外書。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每天還利用課後整理時間搞演講比武。除此之外，就是要仔細地批閱，那怕是一個詞，一句話寫得好都要及時鼓勵。經過兩個多星期的引導、鼓勵和訓練，同學們再也不怕作文了，而且漸漸地產生了興趣。本來只要求同學們每個星期寫兩篇日記的，誰料到，很多同學居然每天一篇。有的同學還有課外作文……
真是又喜又急，這麼多的作業怎麼改得了啊！功夫不負有心人，這學期期末調考獲全鎮第三名。
轉差是最棘手的工作。你比別人多一個差生，那麼，你一整年的工作就全否定了（直線降低班級的合格率，優生率，平均分）。因此，有的教師轉差就是踢皮球，把包袱扔給別人。連留三年的學生還得留，最後只得留給他父母——輟學。這樣“轉差”，就算每年考第一、第二又如何？童心的摧殘，你也忍心！
十幾年來，我從沒這樣對待過差生。因爲我知道，這會給孩子幼小的心靈留下魔鬼般揮之不去的陰影。其實差生是可以轉化的。我的辦法是多與孩子溝通、家長溝通。發現優點及時鼓勵。記得有個何姓同學，成績全班倒數第二。有一天上勞動課，我發現該同學勞動積極。並且愛幫助別人。我及時地加以鼓勵，並提議讓他當班上的勞動委員……
一份耕耘，一份收穫。該同學之後有了很大的進步，後來他不僅讀了高中，而且還考上了大學。多年後，一次該同學遇上我，遞上一支菸說：“石老師，我真心的謝謝您！當年若不是有您對我的鼓勵，我恐怕早就破罐子破摔了，哪還有我的今天呀！”十幾年的教學工作有苦也有甜。是非功過學者們評說。
長期以來，我不僅感到精神上疲憊，而且感到體力上勞累。我家種了十八畝地，平常的家務活和地裏大半的農活，都是我妻子一個人幹。而我只能利用雙休日（且不是全部的）和每月一天的農忙假乾點農活。
記得有一次，正是學生期末複習備考的緊張時刻，也是自己電大進修複習考試的關鍵時期，更是農忙秋收的黃金季節。一切都迫在眉睫，縱使你有三頭六臂，可也分身無術啊！
因此，我只能白天上課，晚上幹農活。這天，妻子捆完了四畝地的稻子，勞累了一天早早地睡了。我和往常一樣，沒有驚動妻子。拿着衝擔悄悄地下地了。
昏暗的月色下，我挑着稻子深一腳淺一腳地顛簸在田間小壟上。汗水浸透了衣衫。蚊子緊緊地繞着你打轉。一羣叮你的腿，一羣叮你的背，讓你防不勝防。任憑你怎樣驅趕、拍打都無濟於事。一會兒，月亮也來個惡作劇，悄悄地躲進雲裏。於是，走路更加搖搖晃晃、跌跌撞撞，撲通一聲，我栽進了壟旁的小水溝渾身泥漿。當我爬起來時，發現自己的腳崴了，我忍着痛硬是把四畝地的稻子挑到稻場上堆好了。我拖着疲憊不堪的身子回到了家，這時已是凌晨四點半鐘了……
這點累算不了什麼，早已是家常用便飯了。還有比這更讓人心酸的事。有一次我收稻子到下半夜，競被派出所辦案的民警當作小偷請上了警車……
苦和累像一對影子時刻陪伴着我。記得每次到仙桃進修學習，口袋裏卻只有三二十元錢。中午要吃飯了，看着那些南來北往的過客，三三兩兩地小坐在館子裏，叫上幾盤葷菜一個湯，就上二兩小枝江……我愣在那裏遐想起來，什麼時候我也能過上這樣的生活。可當我回過神來，只得外甥打燈籠——照舊啃我的饅頭！這就是我的生活，一代民師的生活。人們大都把教師比作蠟燭、園丁，依我看，廣大民辦教師更像魯迅筆下的牛！這樣的生活又怎能經得起風浪呢？但是，該來的始終都會來的。不出所料，我最大的困難像一顆定時炸彈一樣轟了下來。
九月一日是開學報名的日子，這天我妻子到學校給兒子交學費。由於報名窗口太擁擠，不知什麼時候，我妻子兜裏的.一千二百元錢不翼而飛了。我妻子當場就氣昏了。回到家裏哭得像個淚人，兩天都吃不下飯。傷心歸傷心，難過歸難過，可娃的書還得念。得趕緊湊學費。我賣掉了家裏僅有的十袋稻穀，可這也只是杯水車薪呀！妻子只得厚着臉走東家，串西家。謝天謝地，兩個孩子的學費總算湊齊了。但兩個孩子每個星期還要交生活費，我電大還得一大筆學費，怎麼辦？萬般無奈，我割捨了進修快兩年，花費三千多元的學業。真是無可奈何花落去啊！十七年來不知誤了多少農活，地裏的莊稼總是長的沒別人家的好。多少回，白天給孩子們上課，晚上奮戰在抗洪搶險的大堤上；多少回，妻子拼着她嬌小的身子，跟一幫五大身粗的男人們修水利；多少回，孩子生病住院了，卻沒有父親的陪護。
十七年，我年輕貌美的妻子，煎熬得比六、七十歲的老太太還要憔悴。回頭看看那些中途下海的同事和身邊的同齡人，他們現在留給子女的是房子、車子和廠子。而自己給孩子留下了什麼呢？豬子、雞子、苦日子。
十七年來，我虧兒子、虧妻子、虧自己，但沒有虧別人的孩子。我問心無愧！而且這些年來我常常在做同一個夢，夢見自己依然站在三尺講臺上……
十七年的青春，我無怨無悔！
民師已成爲歷史，一切都過去了。這些年，每當我看到一批又一批孩子鍵康地成長，一批又一批的學生考上了高中、大學，成爲國家的棟樑，我的苦和累早已被沖淡了。而且漸漸地化作一杯甜甜的美酒。我現在實實在在地感到了滿足。唯一的心願。就是想知道那些曾經踏過他一腳的人，你是否還記得這塊昔日的墊腳石；是否還能想起我爲你們譜寫的那首校歌——《爲了明天》
讓我們來到苟美湖學校
這裏充滿歡樂充滿希望
小苗兒青青茁壯成長
爲了家鄉的建設
爲了祖國的富強
我們要奮發向上
我們相聚在美麗的學校
學習拼搏遊戲歡樂
滿園花朵競相開放
滿園花朵競相開放……
遠去的遊子們，即使你忘了我，我也會想着你們。因爲你是我甜蜜的念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