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身離去散文

剛剛出門時，起了些風。

不大，周遭樹葉輕作響。

間或有鳥兒鳴着在林間，跑過來又跑過去。

菜攤兒不遠，很快我就返回了。

回來時我走了樹林另一側。心想着不同的路興許有不同的風景。

比如會看見又有哪家女兒初長成了，攜了尚且稚嫩的矜持聽着耳機散着步；又比如哪家女人髮髻鬆散地站在那裏，舉着蘋果機，板着姣好的臉大聲牢騷。

結果都沒有，只有一個老太婆俯着低矮佝僂的身子在拐角處的垃圾坑邊上忙活。也不知在搗鼓些什麼。

走近了才發現她在費力地捆一把人們遺棄了的掃帚。敢情，她是要廢物再利用。腳邊放了兩三個灰撲撲的塑料袋，裏面多是些廢舊礦泉水瓶子。

老太婆約莫七十來歲，頭髮稀疏，已經全白。還有些亂，風輕輕走過，些許就這麼飄起來了。

我少有回來，並不認識她。

我拎着我的東西加快腳步。我要走過此人還有這個垃圾坑，早些回到屋裏去做飯。

就在我與之保持距離擦身而過的時候，她忽然一個動作——我很訝異一直費力而緩慢的'她爲什麼卻把這個動作做得如此迅捷——將本來橫在那裏的破掃帚瞬間往與我前路平行的方向一順……

其實我離她足有兩米，那支破舊掃帚離我也足有一米。它擋不了我，更不會刺着我。

她這麼一順，讓本該迅速離去的我緩緩站住了。我終於停下，回過頭來看她時，感覺眼睛很漲，漲得我表情肯定都極其不自然。

所幸也不幸的是，這個垂垂老矣的婦人毫不在意她方纔這個舉動且對自身這個舉動充滿自信——頭都沒回就繼續搗鼓那把破掃帚去了。動作依然費力、緩慢。

她自信我的前路已經無阻，她自信我會在此路上暢通前行，安然前往我要去的地方。

我一時不知所措，我在原地左張右望，然後想起什麼似地立馬翻看我的東西——該死的，我忘了買礦泉水……

我一時之間不知道我要做什麼，我很亂。

我反覆翻我的塑料袋子，兩個都全翻遍翻亂了，翻得嘩啦嘩啦響她都不回頭，其實我也不希望她回頭，因爲我眼睛漲得發痛，肯定紅得一塌糊塗。

到底怎麼了？我不知道。我確實不知道。

我開始後悔我平日裏路遇陌生行人時都冷着個臉——儘管這是因爲我一直不快樂。我後悔我剛纔急匆匆的樣子，讓她以早已老去的軀體做出如此迅捷的反應。

同時，我在對自己期望，期望我今後路遇他人時，可以面帶笑容，無論老幼，不管男女。

如果有一天，我們在茫茫人海里邂逅，我沒來由地報你一笑，望你不要莫名反感；如果我的這個舉動令你心情好了一些，你在心裏感謝我——那麼請不要這麼做，請你感謝一個老人，一個即將步入生命長夜的老人——不管她依然艱難地行走於這個世界，還是早已黯然逝去。

當走了很遠，我因惦念而轉身，她依然埋頭，不曾回首。

我順了順手裏東西——不知有無遺落——艱難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