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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念母親住院那半年裏的人和事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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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四年,對我是一個分水嶺。九四年之前,我在國企獨立覈算的銷售公司,拿着高工資,當時還沒有孩子,過着逍遙的快樂日子;九四年四月,平時健康,溫婉的母親,忽然得了重病,我和父親憔悴、焦慮,傾其所有,負債累累地給母親治病。那以後我不能靜心上班了,開始思考個人和單位的依存關係,準備了四年後,於一九九九年從銷售公司停薪留職。改行,自己獨立出去做雲南省市場。

感念母親住院那半年裏的人和事散文

那年四月二十號左右,父親電話告訴我,母親已經住進了廠醫院一週,我立馬坐了十二個小時的火車趕回漢中,去醫院看望母親。當時是下午三點左右,我去醫院看到父親和母親在玩笑說鬧,我一進病房,母親就埋怨我又請假回家了。我和母親說笑了一會兒,母親拉着我的手,摩挲着,眼睛卻看着我。

我伸出右手摸了摸母親絲滑的頭髮,母親頭髮沉,黝黑黝黑的,我最愛摸她的頭髮……膩歪了一會兒。我纔想起母親病了,我提出我去找醫生問問情況,父親就跟着我出來,在門口,父親拉住我悄悄告訴我:“過一會兒你媽就不認識人了。”

我去醫生辦公室見到的是個年輕男大夫,看起來畢業沒幾年,他告訴我:“我們初步懷疑你母親得的病是更年期甲減……”,大致情況瞭解了,我就守着母親。讓父親回家去休息,父親堅持不走。說怕我把母親丟了。我覺得就是不放心我唄,那就都呆着。到了晚飯點,父親讓我去打飯,他在病房守着母親,醫院是我打小就熟悉的地方。我們一起吃了飯,大概半個小時後,我們三人正聊着天,母親眼睛忽然定定地看着我,問:“你是誰呀?”我嚇了一跳,立即回覆:“媽,我是燕姝啊!”

我媽回我:“你胡說啥呢嘛?燕姝在咸陽上班呢?你是誰個?”我真是感到無助,我媽不認識我了!我父親過來解說:“興平,這是你大女子燕姝回來了!”

母親轉過頭,看着父親又問:“你又是誰嗎?”父親就逗着母親說話:“你說我是誰嘛?”母親茫然地看着父親……

病房裏就我們一家三口,忽然靜悄悄的靜默了。我在想:“母親得了什麼病?這麼奇怪?怎麼治療?……”一系列的問題,炸得我頭疼欲裂,昏昏糊糊靠着病牀睡着了……

睡醒來,又見到一個健康,什麼都記得的母親了。看着母親的笑,我覺得就這樣母親清醒的日子真是難得的幸福!感謝上蒼,就這樣清醒着吧!

一會兒母親要去上廁所,父親跟隨着去了,我覺得父親一下變得這麼細緻了?過了一會兒,樓道里就傳來父親的喊聲:“興平,你到哪裏去呀?走這邊……”接着就看見父親拉着母親回來了,母親茫然的眼睛。母親又糊塗了,不認得人和路了。父親告訴我:“她每次吃了飯,就不認識人了;上個廁所,出來就認不得路了,胡跑。”在父親的訴說中,恐懼開始襲上我的心頭。一個恐懼的後果:“走失!”帶着紅色感嘆號“咣,咣,咣。”響徹我的耳際。

同時我的腦子飛速運轉,回憶在舅舅醫院的CT室,和CT室主任閒聊,學到的知識……我開始懷疑母親的病和血液循環有關係。“更年期甲減”應該不僅僅是飯後,廁所後犯糊塗病。

帶着這個疑問,我立即去找主治醫生,他也解釋不清楚。我提出去漢中地區醫院做CT,他同意並準備聯繫漢中地區醫院的救護車。提出我們得自負救護車費用和檢查費用,我們立即同意。內科主任告訴我,聯繫好了救護車和地區醫院CT室,星期一去做CT的時候,我立即就和父親商量了計劃:分頭行動。他星期一帶母親去做CT;我返回咸陽等結果,並負責聯繫往西安轉院的事宜。

回到咸陽,就給舅舅彙報了母親的病況和星期一將要去漢中地區醫院做CT檢查。

等待是漫長的,等待宣判親人的病況,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折磨?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是無法體會的。恨不得自己擁有特異功能和無所不能的能力!

終於等到星期一了,我不停地給廠醫院內科打電話,每次都告訴我,跟隨同去的人已經在等候取結果了,還沒有回來……在我急迫難耐的時刻,等來了舅舅的傳呼,我趕緊回電話給他,舅舅告訴我,他已經打通了漢中地區醫院CT室的電話,檢查結果:腦動脈瘤;並且他已經找人安排好了西安市中心醫院的住院牀位,並告訴我:“安排好你媽住院後,你去南郊接上院長,他會帶你拜訪腦外科主任,那院長當年曾經和我一起醫療援助蘇丹,我倆關係很好。他醫院腦外科很有實力,就住在他們醫院。”。

接下來,得讓母親在漢中立即出院,趕往西安。當我電話打給廠醫院內科主任的時候,她還沒有拿到結果。我告訴了她檢查結果,並請她立即同意我母親出院,我已經聯繫好了西安的醫院。主任立即表示:人可以立即離開醫院,不用浪費時間辦理出院手續了,回來再去結算。費用從離開就立即停止計算,不耽誤一點時間。

星期二清晨,我開始籌集母親的住院費,母親單位是大集體,沒有醫療。弟弟還在讀書,妹妹也剛參加工作,父親已經負擔了母親在漢中的住院費,還要負擔弟弟的學費,生活費。這次住院,無疑我是要挑大樑的。我去銷售公司的關聯單位退了我的私人股份,這股份是我銷售公司員工的福利,每年股本額30%的紅利,我先退了;然後又取了家裏僅有的存款。

現在想起來,那個時候的一萬元好難湊啊。家裏居然只湊到五千元,還有五千元的缺口。爲難啊!晚上我在向舅舅張口借錢?還是向朋友借錢?來回搖擺了好一陣。最後我決定不讓舅舅爲難,向朋友借錢。首先要有錢的.朋友;其次是對我印象好的朋友;其三還得是有交情的朋友;對於剛參加工作第四個年頭的我來說,確實有些困難。我迅速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準備第二天向誰張口借錢?

想完這些,我才覺得餓了,開始做一口吃的。還沒忙完,我銷售公司靈寶辦事處主任家屬和甘肅天水辦事處主任家屬,我的兩位嫂子就忽然來家了,坐下開門見山就說:“我受你大哥某某某的委託,來給你拿5000元錢,給你母親住院應急。你先用,不夠再說。”我立馬多了一萬元可以支配!她們表達了兩位大哥對我的責備:“你應該告訴他們你要用錢的消息,而不應該私自去退股。那是當時冒險入的股,現在光分紅了,你卻退了股。退了就不能入進去了,多可惜!說你和他們太見外……”她們說什麼,我都誠意的接受,我知道她們的真誠和善良。我雙手合十,感念我命好!遇到好人!

星期四,老公早早趕回來,帶和我去火車站接父親,母親,一起吃了頓飯,母親好像知道她得了不好的病,心情看起來很沉重。我和母親玩笑了一會兒,就直接奔赴西安市腦外科醫院。辦理住院手續,醫院確實已經預留了牀位,安排母親住下後,我和老公就離開了。

我們就趕往南郊,接院長,從南郊接上院長,一路上都在下雨,趕往北郊西安市中心醫院家屬院。我記得車開不進去,要步行一條窄窄的路,在房子間穿梭,院長年齡已經偏大了,在深一腳,淺一腳的水流水滴中,我們一行三人到了腦外科主任李迎山主任家裏。李主任住在一樓,他是山西人,非常慈善,嚴謹的一個人。他對院長雨夜拜訪,深感不安。院長伯伯開門見山地說:“這是我一個老朋友的家人。我不以院長的身份和你說話,是以一個老朋友的身份拜託你:這個手術,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那以後,我就開始了和李主任頻繁接觸的半年,李主任安排全面檢查了母親的身體,發現母親還有顆粒性膽結石。在腦部手術之前,聯繫外科做了母親的膽結石手術。後來又聯繫四軍大專家來會診了三次。共同研討,確定了手術方案,我這個外行都非常瞭解手術的難度了。母親的腦動脈瘤位置,橫切面和眼睛平齊。縱深在左腦和右腦的交叉神經處。我看着腦模型圖,李主任指給我看腦瘤的位置,我的腦袋都大了。那個地方動手術,神經密佈,且在左腦右腦的交叉口,手術風險太大!手術難度確實太大了!太難爲手術大夫了!

手術前,又做了腦血管彩色照影。

手術前一天,一個白白淨淨的護士來給母親利索地剃了個光頭,囑咐母親早點睡覺。母親反而緊張得睡不着,父親也睡不着,我也睡不着。也許母親就下不來手術檯,那個地方動刀……在倍加熬煎中,天亮了。

那天清晨,把母親移到推車上時,母親緊緊抓住父親的手,一路上父親都在安慰母親,到了手術室門口,父親忽然哭了,囑咐母親:“興平,你不要緊張嗷,進去做了手術,出來就好了。我在外邊等你!”母親深情地看着父親,兩人執手道別。我在一旁默默流淚……母親的推車進去了,手術室紅燈亮了。

我們焦急地等在外邊,一個半小時後,手術室門開了,手術不能進行,母親血壓太高,高壓210,低壓180,降不下來。手術時間另行安排。

知道手術未能如期進行的小姑,帶着她的教友,七八個阿姨,來母親病牀前禱告,又爬到樓頂上去禱告。看着小姑和教友們唸唸有詞,我也閉着眼睛,默默祈禱。

後來李主任問我:“你是基督教徒?”我回答:“我不是,我小姑是。但我熟讀了《新約全書》,一本集天文、地理、歷史、人文、教人向善的科學書籍。”他笑了,告訴我他信奉基督教。他問我爲什麼不信?我認真回答:“我將來要入黨,不敢信教。但不妨礙我與人爲善。這也是基督教教義的最高宗旨。”他和善而滿意的笑了。

知道母親的病況後,關係密切的同事,有人來家裏勸我:“這個手術風險太大,當年咱廠薛某某的父親也得的這個病,花了很多錢,最後人財兩空了。你把錢花在你母親吃好點,喝好點,能活好最後的日子,你將來也不至於人沒有了,錢也沒有了。自己還負債累累……”我知道她說這話,是爲我好。我回復說:“謝謝張姐的關心!我知道你爲了我好!我母親的情況,不手術,人肯定很快就不行了,血管爆破而亡。手術有50%成功的可能性;有50%失敗的可能性。花了錢,卻有50%的機會康復,我就必須花這個錢。即使手術真的失敗了,我這一輩子會生活的很平靜,無怨無悔!”

銷售公司Y經理,安排我兼顧西安市朱雀門辦事處啓動人員的輔導工作,每週兩天去西安上班。我用兩個半天處理朱雀門辦事處的公事,我每週又有了兩個半天可以去醫院照顧母親,或者換父親休息。

後來,護士沒事就來給母親剃個頭,怕母親緊張,一剃頭母親就知道第二天手術呀,就睡不着了,結果根本就不手術。她白天呼呼大睡。剃頭次數多了,她就麻痹了。

第二次手術,還是以血壓太高而不能進行,安排一場手術,牽扯到幾個部門,很多人。在反思父親和母親的道別,對母親情緒的巨大影響。血壓升那麼高,如何做手術?我去小姑家和小姑商量,想辦法隱瞞父親第三次手術時間,手術前隔離父親和母親見面。

第三次手術前一天,小姑電話來把父親叫走了。我單獨在手術同意書上簽字,我手顫抖的寫不了字,我用左手按住右手,簽了字。

第二天八點十分,護士推車來移動母親,統一口徑就是去做個檢查。我和妹妹跟隨推車到手術室門口。我、妹妹就和母親算起陳年舊賬來:幼年我和妹妹爲米飯裏邊要不要加土豆?爭論不下,居然一人拿鏟子,一人拿勺子,有大打出手的趨勢,母親進來看見了。二話沒有,拿了一根竹篾條把我和蘇老二打了一頓,打的腿上一道一道的印子。

我和妹妹問:“媽,我們那時候,就沒有打架,居然被你拿竹篾條打了一頓,你說怎麼辦?”

母親笑着說:“那怎麼辦?要不你倆打我一頓?”我和蘇老二嘻嘻哈哈的和母親玩笑,然後玩笑:“算了,你是媽媽,打我們是天經地義的。我們不能打你。但你要表現自己的勇敢,你自己走進檢查室去做檢查,我們就佩服你了。”後來母親果然勇敢的從推車上坐起來,下地,由護士帶着自己走進手術室了。

手術室紅燈亮了,一個小時,兩個小時過去了,手術室門沒有打開。

兩個小時的時候,護士出來安排我給手術室的醫護人員準備麪包,我去買了一袋奶粉,在麪包房買了一些麪包,一些火腿腸,委託護士帶進去……我知道手術開始了。我開始感到害怕,母親手術失敗,我如何向被矇在鼓裏的父親交代?……五個個小時過去了,手術室的燈還亮着;六個小時過去了,我開始後脊背出虛汗……我不停地問老公:“你的表準不準?”老公回答:“準着呢,北京時間。彆着急,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我看到中途出來的大夫,走路都是疲倦至極的,腿沉沉的,我不僅擔憂母親的安危,也內疚給大夫們添了這麼大的難場。

直到下午五點半,手術室綠燈亮了,手術時間九個小時。手術室的門打開了,有大夫開始出來說:“手術成功了!”,我身體一下就軟了,淚流滿面。

老公提前給護士長商量好了,請手術醫務人員出去吃個便飯,請她通知並安排人員。大夫們太辛苦,已經快虛脫了。老公邀請醫務人員去吃飯了,爲了感謝他們的辛苦和快速緩解他們超常的體力透支!我和妹妹守在監護室門口守護母親。

父親回來的時候,路過護士辦公檯,已經知道母親手術成功了。他直接向監護室走來,我一見父親,就哭起來了。恐懼的極度延伸,見到父親,瞬間就放下了。

父親走過來,拍拍我,安慰說:“沒有事了,手術成功了!”我抽泣着“嗯”了一聲。

我和父親,妹妹,抱在一起,一家人團結的力量是無窮大的。

手術後第三天從監護室移到普通病房,每天要給母親翻身;擦洗身體;按摩四肢。父親和妹妹常駐醫院,我繼續上班着,供給醫院所需的開支。

一個星期後,病理切片化驗結果出來了。李主任找我談話,我母親手術恢復後,需要繼續做化療,我明白是什麼意思,父親提出回漢中化療,漢中甲魚便宜,又多產。他要熬甲魚湯,補充化療對母親身體免疫力的傷害。李主任贊同這個方案。母親4月28日入院,10月8日出院,整整五個月零十天,出院時左眼皮不能睜開。行走也不便,要有強大的助力,勉強可以慢慢挪動。但不管飯後,還是廁所後,不會再糊塗了。

回漢中後,父親帶着母親學着打太極拳,堅持化療。兩個月後,左眼皮功能恢復正常,走路也正常了。一度恢復的非常好。我們家又過了幾年幸福溫暖的太平日子。

一九九九年,我從國企停薪留職。我改行,自己去昆明,獨立做雲南省市場。

在初診出母親腦動脈瘤到切除的半年住院時間裏,我經歷了一場人間浩劫。但那半年裏所有伸出來的援手,讓我感念至今。人生路上,誰沒有困頓乏力的時候。而那援手,傳遞的溫暖,卻有無窮的力量,我感念所有幫助過我的人!提供方便的父親廠醫院的內科主任;舅舅和西安市中心醫院老院長;借給我錢的兩位大哥;給我工作方便的Y經理;李迎山主任以及他帶領的那羣敬業的醫務人員。

主動借給我5000元錢的楊大哥,從靈寶辦事處回來後,專職炒股,賠了“半壁江山”。後來,又重做實業,自己開了一個某醫療器械的動力設備的生產廠,在推廣產品中,只忙裹足不前,遇到困頓的時候,我恰好在昆明認識了西安市某醫療器械廠的西南大區主管Z,一起力頂過市場上的地政關係,關係甚好的那種鐵磁朋友,他們兩家的設備可以配套銷售,我直接把楊大哥和西南大區經理Z約在一起吃了頓飯,楊大哥的廠子很快盤活了。西南大區經理Z又介紹了他廠的其他大區經理,楊大哥就高枕無憂了。年年年末,楊大哥會約我們一起聚餐,回顧過去,展望未來,人生還是美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