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成思散文

昨晚睡得太遲，晨起時眼睛酸澀，頭昏沉。

依舊是落着小雨的天氣，天色灰灰濛濛。氣溫很低，空氣中飽含水分，陰冷。潮氣四虐。窗玻璃上爬滿水汽，然後凝成水珠，一滴一滴的滑落。一遍又一遍的重複。一層又一層。行走出蜿蜒的痕跡。原來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像雁過留聲。像雨落成溪。即使是渺不可着的思想也是可還原爲各種形態各種顏色的。

有時是極喜歡落雨的天氣的。因了雨因了寒，平日裏喧鬧的院落冷清了，熙攘的街道也疏落了許多。對於我這樣慣於寂靜的人真是再好不過了。捧杯熱茶，偎在窗旁，聽雨一聲漸一聲的滴答。看雨霧中的行人，或行走或騎車，或撐傘或披雨衣，步履匆匆，神情不定。覺得自己此刻居於溫暖室內，有茶香繞鼻，此時的安穩即是幸福。

這般的安靜無擾。覺得生活在此刻是泛着微光的。生命或許就在無聲中凸顯出生之樂。

其實對於寂靜，落雨到底沒有下雪來得徹底，無牽無掛。至今記得不知從何本書中讀來的一句話：圍爐夜話話桑麻。在落雪的深夜，幾杯淡茶，一二知交，圍坐於爐火燃燃的陋室。彼時室內暖意融融，而屋外大片大片的雪花靜靜飄落，寂靜無聲。天地空闊潔淨。茶酣耳熱，閒話家常。時而言語竊竊，時而語氣嘈嘈。或就着茶水捻幾顆甘甜的糖炒栗子，或聽幾支老舊的.曲子，在天未明時，揮手告別。各自轉身，背影在漫天飛雪中漸行漸遠，而腳踩積雪的咯吱咯吱聲卻仍響在耳畔。噗的一聲，一團積雪從高高的枝頭墜落，像盛夏裏一枚熟透的果實，沉重飽滿。來日裏，各各返身於茫茫塵世，仍舊做自己的俗事過自己的庸生，回想起那一夜的傾心相談，內心也倍感溫暖，從體內升起支撐之力吧。這是我初讀此話時想到的最美的場景。

如今，時隔多年，在這個落雨的初春溼冷天氣裏再度憶起，卻發覺那是泛着理想色彩的。這個日益匆忙日益浮華的塵世，誰又能真正尋到那肯陪自己圍爐夜話的人呢。你又願意爲了何人去赴一場無牽無絆甚或毫無意義的徹夜長談的邀約呢。倘若肯心甘情願，卻發覺，雪已不再若當年了。愈發稀少或不下雪。

這陳年的舊相思就如此擱淺了。透着時過境遷的蒼白乏力。

寫至此，關掉淡淡的音樂側耳傾聽，雨又止了。這斷斷續續的雨啊，總能使人浮泛出無端的惆悵憂愁。窗下依舊有三兩滴積水在滴落，一聲滴答，一聲滴答，一聲又一聲。只可惜，我的窗外沒有梧桐，也無芭蕉，不能數雨滴，滴滴復滴滴。那麼，還是聽曲子吧。就讓檐角的雨滴留待風去把玩吧。

還記得年少時在鄉下度過的日月，那些落雨的日子。那時，鄉下還都住着瓦房，青磚灰瓦或紅磚灰瓦。每到梅雨季，屋內總是返潮，磚鋪的地面也總是溼漉漉的。當然，像這種溼冷的春雨季還是會生火的。彼時，各家院門總是緊閉，大人小孩就會守着爐火——捂春。我不知那個詞該如何表達，姑且如此寫出吧。而我總是會搬把小凳子，坐在堂屋的門口看雨，憑大人如何拖拽也不肯去爐火旁。姥姥或媽媽只好在我腿下塞只小火爐，所以也不覺着冷。對於我這樣沉默寡言的孩子，她們更多的是無奈加痛惜。雨最開始是毛毛的，細細的，疏疏的，很輕很柔很安靜的悠悠下着，花壇裏嬌黃的迎春花在細雨下顏色愈發明亮耀眼。然後雨慢慢密起來，雨滴大起來，再然後就是雨線了。此時聽見屋頂也噼裏啪啦的熱鬧起來，春雨倒下出了夏雨的豪氣爽朗。屋檐開始滴水了，流成線了，漸漸在院子的低窪處匯成小小水窪，被打落的迎春花黃色的花瓣粘在溼溼的地面，如何也不能再在枝頭飛揚。那時還不懂得什麼是零落成泥碾作塵，也不知道還有一位癡情的女子曾荷鋤葬花，只想要快點捻起花瓣讓它隨水流去，不要它被泥土黏住。聽着雨聲，看着檐角的雨水，想象自己是在一艘風雨中的大船裏，航程不明，風雨飄搖，覺得孤單而害怕。內心不安。

一直如此，如今亦是。

年少的雨都落在了那裏呢？以致在經年後的今天，又再次聽到那潺潺雨聲。

想起前幾天去看過的桃花。在燦爛春陽中灼灼而開的桃花，不知她們可好，在寒涼的雨中是索索簌簌還是驕傲挺立。想到此，不禁笑自己的多情。那些依時而開的花，依時而發的芽，自有自己的生存祕訣，那也是自詡爲高等的人類所不能瞭解不能窺探的密境。不必自作多情的盼顧。它們開或不開，發芽或萎謝，與人皆是無關的。萬物自有其命數。佛曰：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春來花自青，秋至葉飄零，無窮般若心自在，語默動靜體自然。心不動，萬物皆不動。人的多情，不捨，憐惜，難了，揣測，端詳，皆由心動所致。若果，這世間是不是就太平安樂了呢？可是，若真隨了佛祖之言，又怎能體會情之多姿曼妙，心動的痛與喜呢？

所以，寧願做個俗世的女子。亦粗糙亦精緻，也喜也悲，有愁有怨，時而孤獨時而歡暢。

儘管紅塵熙攘，儘管塵世風煙漸迷人眼，依然無怨而往。哪怕黑髮轉白首，哪怕匆匆歲月終成空。

春雨記。記下零碎的心情。期待赴一程春暖之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