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裏沒有落英散文隨筆

一陣微風過處,樹林間散發出那種嫩綠摻和着泥土的清新氣味,尤如滿山遍野的山花,洋洋灑灑出許多別緻的芳香,悠遠,深長……

鶯飛草青,山花爛漫,本是“攜來百侶曾遊”,踏青尋夢的季節。“恰同學少年,書生意氣,指點江山,激揚文字,揮斥方遒”的意境,總是令人心馳神往。

那個春日的傍晚,在夕陽溫柔的七色光裏,我和幾位友人結伴而行,相約去送別一個應徵參軍的好友。

時值友人家父新逝,此時又將別離故土遠遊。況且,高考在即,昔日同窗即將天各一方、各奔前程……分別的氛圍，使得每一個人都沉悶得透不過氣來。

一行人繞着一棵棵挺拔的林木，緩緩地穿行在沉默的林子間,默契着那一份屬於年青人的心襟與憂鬱、期冀與彷徨。

太久的沉默,激盪的心境實在要翻江倒海地折騰一陣。一貫熱情奔放的洛明頭一個吟詠出:“大江東去,夕陽西下,梧桐一夜碧落,你我還活着。”

活着真好,我們都平靜地相視着,眼神裏流露出認同和淺淺的微笑。不是麼？我們正年輕,有強健的體魄,有聰明靈活的頭腦,有矢志不移的信念,有五彩斑斕的夢想，我們正從蹣跚學步邁向開拓未來的征程,一個個都計劃着獨步南方天空下，闖蕩一番事業。夢想,要求我們活着,不管前面是康莊大道,還是荊棘滿路,都要活着,清清爽爽地活着。

然而,面對着“你我相守在年少,相忘於江湖,不見於天地之悠悠”的現實,在我們年輕無暇的生命裏,多少存在的那些無奈和感慨,是公正的自然規律所無法避免的。

我們雖然處在不大不小、又大又小的年齡,也免不了要接受生活中脆弱所帶給我們的淚水與屈服。不過,沉淪總是被我們堅決拒絕的。不管一個人沉淪的初衷如何，面對他的沉淪,應該毫不猶豫地怒目相向、口誅筆伐、羣起而攻之。在即將惜別的好友面前,我們如此“旗幟鮮明”地反對沉淪。

友人是一位性格內向、多愁善感的'文科班才子，才華橫溢，文采飛揚。在這滿眼翠綠的春天裏，他卻只說了句“這一別,不知何日相逢，”便無語凝噎,淚眼汪汪地垂下眼瞼,似有生離死別之殤。令幾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小子竟不知所措,驚慌得支支吾吾,只是相互緊握着對方的手臂——用力地抓捏着,成滴的淚珠在清純的眸子裏噴薄而出,彼此感應着傷感的離情別緒。

在那個全國大學招生不足百萬的年代，面對“千軍萬馬擠獨木橋”、上大學機會渺茫的現實,我的下一站是去東莞的一家臺資企業謀職。

畢竟都覺得自己是男子漢,面對“無語淚先流”的兒女情長,總感到特別彆扭和害臊。我們毫不猶豫地拭去眼角的晶瑩，吞下所有的愁情別緒,哽咽着相互勸勉來日方長,醞釀着“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的自信與豪邁。年輕的心在這個時刻衝開一切地澎湃着……

友人在我們振奮的祝福聲中啓程。回首、凝眸、揮手,他灑脫地笑了。那時,我們好興奮、好得意,竟不約而同地脫口而出:一路順風!

望着友人離去的背影,迷茫的思緒模糊在天邊如滾滾硝煙的晚霞中,靜靜地沉入漆黑的夜……

不久,洛明因升學到了古都北京,心底洶涌出許多驚歎,這裏的種種奇蹟,儼然如故鄉蔥鬱的林木底下不管不顧、恣意怒放的蘭草,朵朵璀璨,株株玉立。

金碧輝煌的紫禁城,莊嚴肅穆的人民大會堂,雄偉壯麗的八達嶺長城,天安門廣場前精緻美觀的金水橋,層層迭迭的高速立交橋,大前門外天橋大街流傳的無數平民傳說,中關村店鋪密集、商賈如雲的東方電子一條街,金山上破曉而出的嫵媚麗日，以及麗日下幾千年遺留下來的古街、古巷、古房子,都給人以智慧的啓迪與靈魂的洗滌……

望着眼前鱗次櫛比的高樓裏跳動的芸芸衆生,洛明不經意想起送別友人時那片綠意蔥蘢、青翠欲滴的樹林子。林子裏萌動的那許許多多、星星點點的綠,不正是一株株蓬勃着活力與鬥志的新生命麼?在這座高樓如叢林般的都市,熱情洋溢的人們，正演繹着與大樹爭享陽光雨露的小草一樣的青春之歌,譜寫着一個個令人驚歎的神話,共圓着復興.崛起的民族夢想……

洛明把這些新奇的感受寫給了西出陽關參軍的友人和在東莞做產業工人的我,向我們闡釋了生命的底蘊——大自然賦予我們人類的，不只是令人扼腕長嘆的消失,更多的是不盡的美好的未來。這纔是它的主旋律。我們未來的種種,也必將如萬物和新生命創造出的奇蹟,閃亮生輝！正如脆弱不是春的本色，春天裏絕對沒有落英,只有“零落成泥碾作塵,化作春泥更護花”的坦蕩無私、轟轟烈烈,只有努力向上、百折不撓的旺盛生機!……

那一刻，透過研發中心的落地窗,我看到了工業區滿園的新綠,體會着友人信中的哲理,心境豁然開朗。我“瀟灑”地用衣袖拭了拭滿頭的汗水，情不自禁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