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不祥溪,盈盈眉間澗散文隨筆

巍巍，青山如黛；幽幽，翠竹如煙；潺潺，吉祥溪澗；盈盈，春色眉間。再一次遇見你，吉祥溪，我的心如水拂過琴絃，渺渺清音帶起了心波陣陣漣漪。

低吟淺唱着：“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峯聚。欲問行人去那邊？眉眼盈盈處……”今日，我便是那行到眉眼盈盈處的歸人，飲一壺，用思念釀了三十年的老酒，醉在了你的懷中。瑟瑟的山風清冽剔透，如一把玉掌梳，梳理着我的千頭萬緒，赤腳醉臥在一塊青白色的大石頭上，我如那吐絲的春蠶，將蠶臥在心底三十年的思念，抽絲剝繭。

我又來了，我魂牽夢縈的吉祥溪。你可曾記得，三十年前，有一個女孩來過這裏。那時的她，未識愁滋味，未入相思門，跟隨着一羣嘰嘰喳喳小麻雀似的，蹦蹦跳跳小兔子般的，初一年的學生來野炊。

那時，你弱水三萬裏，隱在兩山之間，層層疊疊，大大小小，千奇百怪的石頭爲你鋪路，陪你隨山千萬轉。你順應於萬物之中，時而披荊掛棘，迢迢淌過險峯峻嶺，粗獷豪邁，奔流下石崖，飛瀑三千尺；你時而草樹紛披，潺潺流入松濤綠海，飄逸灑脫，邀松風竹笛，共奏一曲林籟泉韻；你時而霓裳舒廣帶，悠悠穿行於鳥語花香，落英繽紛之中，溫婉清淺，漾漾泛菱荇；你時而高枕碧霞裏，靜如幽幽碧潭，無風琉璃，澄澄映葭葦。這裏的走獸飛禽因你而肥碩健壯；草樹因你而蔥蔥郁郁；柳嚲花嬌因你而更加嫵媚動人；青山因你而更加鍾靈毓秀。

你清川澹澹，素心閒逸，清風明月，伴你一路高山流水，雲水禪心。幾間的草屋茅舍因你而存，星星點點，隱於松風竹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是從不輕易打破你的寧靜。幾縷人間煙火亦從紅塵阡陌中迢迢而來，嫋嫋娜娜，纏繞在你的桃溪柳畔，靜靜欣賞着你的清姿韻態，亦不擾你清寧。然而一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傢伙，提着鍋，拎着桶，在一處陡峭處，劈荊斬棘，莽莽撞撞地闖入你的澗中，打破了你的寧靜。當時，正值初春，還未到多雨的時節，你淺流婉約，穿行在初春薄薄的翠霧之中。澗中，小石頭粼粼，大石頭磷磷，你涓涓細流輕巧地穿行在大小石頭之間，參差錯落的石頭，激盪着你，你的清音盪出水面，“叮叮咚咚”婉轉悅耳。我們都是在山中打滾長大的孩子，本是見山不怪，見水不奇，然而見到你，清明可鑑的溪水，千姿百態的石頭跌宕在澗中，是那樣的俊逸拔俗，無不爲你動容。

歡呼雀躍着，我們紛紛丟下手中的鍋碗瓢盆，菜蔥芹蒜，男孩子迫不及待地拔起了水，打起水仗來，女孩子亦不甘示弱，雙腳一點跳上澗中半裸露石頭，象頗有輕功的女俠，在石塊間飛來跳去。我們跳着、鬧着、與你澗中調皮的浪花溶在了一起，聲喧亂石中。疲了，餓了，我們便從澗中跳出，搬來小塊的石頭壘起了竈臺。一鍋清溪水，一把米粉幹，幾段的芹菜香蔥便煮出一歺的美味佳餚。喝一口湯，我們陷入了你的甘甜中，沉醉不知歸路！直到夕陽西下，你喚來冷冷的風吹醒了我們，催促着我們快快回去。因你瞭解，山中天氣多變幻；因你熟悉，山中爬蟲走獸的習性，你知道此時此地不宜久留。然而那時，我們是多麼地不捨，不捨得離去！徜徉在你坦蕩蕩的胸懷中，我們那樣無拘無束，愜意快樂。但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呀？終將要離去的，於是我們三十多名的同學一起爬上了你澗中最高最大的一塊石頭。在夕陽的晚照中，站在石頭上，稚氣未脫的我們，個個英姿颯爽，豪氣沖天。我們的班主任，黎老師舉起了手中的.相機把你和我們永遠地定格在相片中。

當年，黎老師剛從大學畢業，氣宇軒昂，丰神俊朗的他，一心一意要灌溉好我們這些稚嫩的小麥苗。他待我們如兄如友。學業上，他循循善誘，課餘時，他還帶着我們走出校門，融入大自然。那一年那一日，也是他帶領着我們闖進你的府邸，遇見了你。從此，你的涓涓細流常常縈繞在我的心頭。

歲月忽而三十載。歲月的舟載着我匆匆駛過了豆蔻年華，弱冠之年，而立之年，繼而駛進了不惑之年。這些年，毛毛躁躁的我，總不能如你般順應於萬物之中，總是不合適宜地時而急流勇進，時而沮喪地洄旋。歷經一路風風雨雨，載沉載浮，如今的我纔算明白，只有如你般，虛懷若谷，才能慈悲地柔順於萬物之中。

今日的你，己成了閩侯縣竹岐鄉半嶺村的一處旅遊景點，一條沿溪棧道伴着你迤邐而上，供遊客沿溪岸一路欣賞你的風姿卓態。此時，亦是初春時節，數九寒天裏，遊人甚少，只我們幾個舊時的同學結伴着來尋找青蔥歲月的足跡。我坐在當年照相的大石頭上，看着你，一樣的清流穿行於翠微薄霧之中婉轉而來。澗中，大大小小的石頭，依然清晰可見。不知這些石頭在這裏被你滌盪了幾生幾世，才變得如此的圓潤光滑？每一塊石頭，似乎都可作通靈寶玉。曾經是否亦有一僧一道攜它們幻化人形到紅塵阡陌走一遭，今生了悟歸來，又做了你澗中的石頭，才變得這樣透徹淋漓！而我的前生是不是也是你澗中的一塊極小極小的石頭，今生被攜入滾滾紅塵，否則我又何以夜夜夢歸你的澗中？今日我尋夢歸來，且成了你盈盈眉眼間的歸人！

但，終究我的塵緣未了，我不能長伴你在此，如你般虛室生白，吉祥止止。我還是要離去，因那紅塵中，有我今生今世的牽掛！等我，吉祥溪，等我無牽無掛後歸來，那時請容我再成爲你澗中的一塊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