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八紅鴨蛋散文

儘管在縣城裏居住了多年，孩子們也一直在城裏長大，但每當農曆四月初八臨近的時候，一同都居住在城裏的三個姐姐，便各自陸續買了或八個、或十二個、或十六個成雙數的新鮮鴨蛋，送到我的家裏，作爲這個特殊的節日，給我兒女們的禮物。

這是舊時我們在山村裏的習俗，也是我們兒時笑聲最多的一天。

那時候，村裏水田，池塘，水圳，山塘及小河，觸目所到，皆是山青水秀，因此每戶人家，幾乎都養着或多或少的成羣雞鴨，有的人家還養着大白鵝。再窮的人家，也能從牀底下的瓦罐裏隨時掏出幾枚雞蛋鴨蛋甚至鵝蛋來。

這一天，家家戶戶都要煎蛋作菜，或者水煮荷包蛋，或者韭菜炒蛋，或者蔥花蛋餅，或者剁辣椒炒蛋，各色各樣，蛋香滿村。每家未成年的孩子，更是這個節日裏的主角。先一天的晚上，或者初八這天的早上，母親們已經煮好了新鮮的鴨蛋，有的人家甚至煮了鵝蛋，撈出來，放進兌水摻了紅染料的大瓷碗裏，翻滾幾下，就成了一枚枚亮眼的紅蛋。每家所煮的紅鴨蛋都是成雙的吉利數字，每個孩子最少兩枚，裝進紅繩編織的蛋網兜裏，一個網兜剛好裝兩枚，給孩子系在脖子上，掛在胸前，成了這個節日早晨的特有印記。

一時間，孩子們的歡笑就填滿了整個村莊。若是晴好天氣，村前巷尾到處是笑鬧的孩子，相互間炫耀自己的紅鴨蛋，掏出來，比試一番，比誰的蛋更大；或者兩兩之間各拿自己的紅鴨蛋撞擊對方，比誰的蛋更硬，勝利的一方，哈哈大笑，得意洋洋，失敗的一方，拿着自己的破蛋剝去了紅蛋殼，拿在手裏大快朵頤，笑聲無處不在。

記得有一年的四月八，也是上學的日子，一路上，隨處都是三五成羣的小夥伴，悠悠盪盪走走停停拿紅鴨蛋比試。到了學校，更成了紅鴨蛋比試的大競技場，每個人的胸前或手中，或掛或拿着紅鴨蛋，追逐笑鬧，快樂如潮。幾乎每個班上，那一天都要鬥出一個蛋王來，而且最後往往非紅鵝蛋莫屬。這也曾令我十分羨慕，因此就有一年，我鬧着讓父母親也買了黃絨絨的小鵝苗來餵養，從此日日盼望着鵝羣長大，生出飯碗大的大鵝蛋來，並且最終如願以償。

村前的小河裏，架着簡陋的木橋，橋有三跨，橋墩爲松木，每跨的橋板也是由三四根松木用扣釘釘成，高高地臨空架在水面之上。小時候每次從橋板上走過，搖搖晃晃，十分嚇人。更有膽小的孩子，戰戰兢兢走到橋中央，就不敢再走了，嚇得大哭，往往要大人趕來從橋上接了過去。而村裏一直流傳着一個古老的.說法，說是四月八這天吃了紅鴨蛋黃，就能夠膽子長得更大了，不怕過橋了。於是，四月八這天，村裏的孩子就大吃特吃紅鴨蛋，那粉粉的蛋黃，儘管難以下嚥，也往往作力吞下。有時，我們一幫小夥伴剛大口大口吃了紅鴨蛋，立馬就跑向河邊去過橋，當我們飛快地從木橋上跑過時，頓時就感到了紅鴨蛋帶來的神奇膽量，彷彿一個個都成了小勇士，膽大如虎，興奮得手舞足蹈，笑逐顏開。

於今離開山村二十多年了，不知舊時的這個習俗，是否還在村裏延續？這許多年來，我們這個曾經古老的國度，一直在不遺餘力地鄙視和損毀自己民族的傳統和文化，不論城鄉，青磚瓦房作爲破舊和落後的象徵，被拆遷被摧毀，與之一同被當做垃圾拋棄的，就是有如“四月八”這樣充滿本民族泥土氣息的遠古文明，而對外來的洋節洋餐洋衣洋房趨之若鶩。

早晨，接到電話，上小學五年級的兒子從家裏帶着一枚紅鴨蛋上學去了，心裏頓時一陣高興。儘管可以想象，在兒子的同學裏，能夠知道四月八吃紅鴨蛋習俗的孩子應該不多。但是，不管別人家是否還過這個節日，別人家的孩子是否在今天有四月八的紅鴨蛋吃，我們還是照樣過的。

如此，便決定在這個異地他鄉，依然按照舊時在村裏的習俗，過四月八，煮鴨蛋，吃鴨蛋。縱然尋常，但爲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