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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麼美麗的傷疤啊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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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左手拇指根部的那道傷疤,很少有人知道。曾經的一天,一位正愛着我的女友,突然看到了這塊傷疤,她驚奇地說道:“多麼美麗的傷疤啊!”我也驚奇地說道:“什麼,你說我的傷疤是‘美麗的傷疤’?”

多麼美麗的傷疤啊散文

是的,我對她的“讚歎”更加驚奇了。“真的,你的這道傷疤多麼美麗啊!”她用溫熱的手指輕輕地撫摸着我冰涼的傷疤,眼裏充溢着深情的愛意。我知道她是愛我的,她深深地愛着我的一切,連我手上的傷疤她也愛着。呵,“美麗的傷疤”,呵,多麼美麗的讚歎啊!

可是,這真是一道“美麗的傷疤”麼?

一九七三年,只有八歲的我和所有的山裏孩子一樣已經上山砍柴放羊、下地打豬草幹雜活了。

一天,我在南山的陡坡上放羊,兩隻小羊羔已經把肚子吃得半飽,我便仰臥在青石包上看小人書。太陽懸在對面的山頂上,快要落下去了,晚霞格外的美麗、耀眼。看完書擡起頭來,忽然聽到有人喊我:“表哥,你怎麼在這兒看書?今天怎麼不拾柴了?你看我已經拾了這麼多了!”原來鄰家的表妹正笑眯眯地望着我,不知她什麼時候來到我的身邊,她的身旁果然放着一堆乾柴。我問她:“今天怎麼不打豬草了,卻來砍柴?”“我哥哥說我們女孩兒只能打豬草不會打柴,我纔不信呢!”表妹和我兩人都笑了,我說:“那,你弄的這些柴,怎麼也湊不夠一梱的呀?”“就是嘛,哎,表哥,你看那柿子樹上有那麼粗的一根樹幹哩,把它砍下來就能湊夠一梱了,你幫我上去砍下來吧。”順着表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截乾枯的柿子樹樁隱隱約約躲藏在繁密的樹葉之中。我笑着對錶妹說:“是你發現了它,如果我給你砍下來的話,我們要平半分的啊。”表妹說:“那當然,是我發現的,卻是你砍下來的,怎麼不給你分呢?從中間劈開,一人一半,行嗎?”我說:“好的。”

表妹惦起腳尖看着我像貓一樣把樹抱住,身子一伸一屈一下子就躥上了樹頂。我把雙腳踏踏實實踩穩後,左手抓緊樹枝,右手掄起表妹那把小小的閃亮的彎刀,用力地砍着頭頂那截乾枯的樹樁。掄了好幾百下,渾身的汗水都出圓了,才把樹樁砍斷,“咚”地一聲,樹樁掉在地上。我從樹頂把彎刀拋在樹下的紅薯地裏,然後又像貓一樣躥下樹來。

“來,我給你捆在一起,回家你哥哥一定會表揚你的。”我把砍下來的柿子樹樁要和表妹自己砍得的幹樹枝捆在一起。

“不,我們要平半分的,剛纔不是說好了嗎?”表妹用力扶起地上的木樁,要讓我“平半分”,其實這根樹樁只不過有二尺多長,比表妹的胳膊肘兒粗不了多少。

“算了,這麼細的一根樹樁,怎麼分呢?”我原來只是開了個玩笑,壓根兒就未打算要和表妹“平半分”的。

“不,你出了力氣,你看你的衣服都汗透了,你在樹上的時候多危險啊。你出的力最大了,就從中間劈開,行嗎?只是我害怕你劈不開它。”表妹用不信任的目光望着我。

“哈哈,連這也劈不開,那,我有什麼用呢?”我磨了磨拳又擦了擦掌,把那截樹樁直立在身前的'一塊硬石上。

“小心點兒,中間還有結疤呢。”表妹看着我張張狂狂的樣子,提醒我說。

“你看!”我把木樁立穩後,右手揚起彎刀用力地劈下,“啪”地一聲,一片樹皮飛了出去,樹樁倒向一邊去,這一刀並沒有砍在點子上,我慌忙地把樹樁立穩,誰知樹樁卻很不聽話地倒向另一邊去了。

“嘻嘻,調個頭吧。”表妹也有點兒着急起來。

我就把木樁調了個頭,但這頭更是立不穩當,我只得左手捉住上端,扶着讓樹樁站穩,然後揚起彎刀用力地劈下去。

第一刀,未瞄準正中!

第二刀,瞄準了正中,但幾乎沒有明顯的印痕!

第三刀,還是太淺!

“嘿,這傢伙這麼厲害,竟然劈不開,真是豈有此理!”我瞅着眼前的樹樁惡狠狠地說,又舉起彎刀拼命地砍下第四刀去——

“哎呀媽呀!”我只覺得我的左手猛地一顫,像閃電一樣縮了回來。我的右手神經質地拋了彎刀,急忙去摁住左手的拇指,並且本能地蹲下身子,半天出不來一口氣。

“哎呀,手剁啦?”表妹驚叫一聲,問我。

“肉剁掉啦!”我咬牙切齒地說。

“快!快!咱們快回去包紮。”表妹扶着我的身子,她的手好像同樣疼得打顫似的。我緊緊地摁着傷口,奇怪,我怎麼沒有看到流血,也不感到疼痛,只感到左手又冷又麻,眼睛有點兒模糊,臉上好像滾着許多汗珠。“喂,有人嗎?有人嗎??有人彎刀砍了!”表妹大聲地向對面山坡下的村莊呼救,但到處沒有回聲。

“走,咱們快回家!”

表妹抓着我的胳膊飛也似地向山下跑,邊跑邊喊,不一會兒就到了家裏。

“快到藥鋪去!”媽媽要揹我,我說我能走,不一會兒就到了藥鋪。

坐在藥鋪的“換藥室”裏,我才慢慢鬆開死死摁住傷口的右手,“哎呀!我的兒子!”媽媽看到後嚇得驚叫了一聲。原來我的左手拇指根部有一個“大坑”,一塊肉早已不見了,但不知什麼原因卻沒有流出一滴血來,只是露出白生生筋骨的顏色。

“哎呀,肉都剁掉了一大塊!”表妹呆呆地望着我,我好像沒有絲毫的痛苦,但表妹兒的眼裏閃動着淚花兒。

“快包紮啊,別讓傷口流血呵!”媽媽對醫生說,但醫生剛把藥棉搭上我的傷口,我卻“啊呀!”地慘叫一聲,一道刺骨的疼痛穿過心間,不曾流血的傷口這才慢慢地滲出細小的血珠珠兒來。

包好了傷口我纔想起坡上的那些羊羔,那把彎刀,那根樹樁,那塊掉在地上的肉,但是天色早已黑定了。

第二天天剛麻麻亮,我就吊着傷手跑上山坡,尋找那塊從我手上劈下的肉去。我走到柿樹底下,撥開濃密的紅薯葉,找到了那把彎刀。我看到許多小螞蟻在刀口的血跡上來回奔竄。但我沒有找到那塊肉,我驚奇地想:莫非那塊肉早已被螞蟻們吃掉了?我把拾回的那把彎刀給表妹家送去,然後纔去上學。表妹也是八歲,比我小几個月,她家比我家更要困難,沒有條件上學,天天在家打豬草,明年還要放羊放牛幹農活。

從此,我的手上就留下了一個傷疤,它好像一枚晚秋的紅薯葉經過太陽曝曬或風吹雨打,在慢慢地變得乾瘦枯黃。

而愛我的人卻說它是“美麗的傷疤”!

朋友,你告訴我,這真是一個美麗的傷疤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