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作文中心 > 散文 > 尋覓上林祕色散文

尋覓上林祕色散文

推薦人: 來源: 閱讀: 1.44W 次

我一直都在尋覓,在這小小的城市。或者鄉間田野,或者古寺梵煙。不能言述心中那一份急切,越寂寞便越強烈。這衝動無關風月,無關名利,只是找,找一個家,找一個起源,找一個可以讓心靈安靜皈依的地方,可以傾述,更可以傾聽,可以安靜地睡去。

尋覓上林祕色散文

而結果總是失望的,若抱着回家的感覺而完全擺脫了浮表的風景,那麼所能聽到的,所能感到的,便是在人羣喧囂中的山水,花,草。終究他們也都是寂寞的,甚至是落寞的,一切的過去都已經是過去,再怎麼去雕琢,去模仿,他們的靈魂都已經在坍塌的那瞬間灰飛煙滅。於是就形成一個怪圈,越有名的往往越無實,越有名的往往越失望,於是我也便放棄了這種無望的找尋,這不是一個方向,越前行反而會越遠。也許我會在五磊的望天門外遊蕩,會在風聲中睡去,但,醒來內心的苦悶依然無法緩解。可能吧,真正的精神層面上的那一個已經並不存在,我只能是那飄蕩的遊子了。

而,偶然有一天,我作訪一個朋友,他滿室的青瓷吸引了我,或殘破或完整,釉色或青或藍,器型或高或低。期間的造型,牡丹,荷花,蓮子,各種的甕、罐、杯、盞頓時就那麼自然地照進了我的眼睛,我不懂,但我只是感覺這一個世界的綠,這綠色竟然在這繁華的城市中,竟然把我震撼了。我的內心有某種強烈的感應,青瓷,這就是上林的青瓷麼,愚鈍如我,竟然多次耳聞卻不曾看見,如今才一面,便如潑墨一般把我的整個心給水淋淋地澆透了,這綠色像一條流動的河流,鮮活而靈動,竟然從我心裏滿溢繼而流淌,流淌向那一個地方。

回來後我便是不停止地查看資料,從書上,從網絡,從朋友的口中。我力所能及地看,聽,想。甚至朋友也好奇,爲什麼一年都不曾去他那邊一次的我,在短短的一星期竟然有五天都在與他交談。我知道,我不能自己,但我又是如此淺薄。我曾經自以爲熟悉那邊的一切,如今再重新思忖竟然無知到一片空白。這極大的落差像是一根鞭子時常抽打着我的內心,越來越痛苦,越來越迫切,再也忍不住了,我終於要去找你了,完全忘記過去,忘記自己。

我在一個無人的暮春的午後一個人到了上林,我沒看那湖水,沒有看那山,沒有任何一絲的景色在我眼中,此刻我的眼睛是瞎的。我只是慢慢地溯着湖畔的小徑而行,不能用船,因爲哪怕一絲一毫的不屬於那裏的聲響都會讓真實的上林隱遁起來。這整個空徹的山水都是一個故事,從未遠離,更未曾停止。這綠色一如千年,凝固的,凝固到凝結了這多少季的花開,花落。這風是蒼老的,儘管或者輕微,或者猛烈,我只是在這感動中才能睜開我的另一雙眼睛,心靈的眼睛。是啊,我來了,請對我說,對我說。

於是這眼前的湖便動起來了,遙遙的能聽見那木船的櫓棹聲,水面被搖碎,輕輕傳來的哩語聲,那麼熟悉。於是那山坳水畔竟升起了無數的青煙,錯落於某個角落。打坯聲響起,連續錯落,拉坯的轉盤沙啞地唱着。恍惚中,有人擦肩而過,推着車,車輪在山路上顛簸撞擊下一路的匆忙,沿着這一串的撞擊聲我匆匆尋覓。石徑急轉處,那水的岸,竟然推出了那無數的瓷窯,這窯與青煙相接如一個香薰,陶醉了這整個山水。於是松樹染上了成了深沉的黛,翠綠染上了成了那透骨的瑩,青山染上了,卻又承受不住,自上而下碎成了無數的綠的結合。這綠如流淌的卻在山坳裏鬱積,沿路而下卻又重新流進了這上林湖的水,於是山上水邊的綠與水面上的綠交融了,形成一個巨大的綠的甕,而裝下了整個上林湖的水。

繼而一切都生動起來,無數的船在水面流動,無數的窯的青煙在水中搖盪,如一個年輪,卻飄灑如瓶身的裂紋,火紅的窯火在水面,掙扎,糾纏,融合,綠的水,烈的火,冷的翠,熱的紅,這一切都極端而自然地融合在時間沉澱成的山水中,成了一條光陰的通道。我沿通道而行,千年的歷史在這一刻都掙脫開了時間的約束,他們自由地重現在同一個場景。我路過東漢的窯,東漢的人,我路過唐朝的窯,唐朝的人,我路過整個宋朝,我在綠的世界裏迷惘,黃的綠,翠的綠,青的綠,我更透過綠看到了整個家鄉的泥土的本色的黝黑,蒼黃。這一段段的時間在火中炙烤,在不同的智慧中沉思,在用家鄉的山水澆灌的世界裏說出一段段僅屬於那個年代那個世界的感悟。

我看到不同時間裏我家鄉的人啊,勤勞的,智慧的,我甚至能看到火光中他們那粗糙的手,轉動的拉坯臺子上那蓮花的出水,那牡丹的綻開,那石榴的成熟。更是那眼睛,那眼睛被火光映襯着如璀璨的瑪瑙,不,是一整個歷史,千年光景裏那傳承,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爲什麼這千年的窯火從未曾熄滅,只有這樣才能解釋這越窯的翠色何以如此的具有感染力。感染了家鄉,感染了京城,感染了整個中國,進而竟然感染了茫茫的海洋,感染了一整個世界。這綠的智慧與淳樸甚至可以超越歷史的糾葛,超越民族,超越任何被時間侷限的情感,如淺淺生於沙漠的沙棘,這韻味看似綿長實際卻蒼勁。深深紮根於一方水土的人,可能有的只是欣賞,但於我們血脈中的卻是一個根。越浮躁,越被遺忘,她便越有生命力地凝固着,啓示着,她大聲說着,這山,這水,這根!震耳發聵。這不僅僅是一個瓷器的成就,而是這一個城市在過往的歷史上給自己創造的一個家園,一個精神上的屬於自己的圖騰。這一爐窯火讓我們找到歸屬感,這一切只有上林的山能夠承載,上林的水能夠刻畫,只有基於上林湖的泥能夠創造。這是一種內涵的昇華,一種惺惺相惜的巧合,是這個地方所有精華的集合!此刻讓我幸福到淚如雨下。

正如餘秋雨老師寫的《鄉關何處》。我們不可能沒有支撐自己的精神,城市也不能沒有支撐自己的'文化。多少人曾悽苦於小的個人情感上的離別,但請不必在意,任何的基於塵世的,基於物質的,基於自然規律的生或者死都只是必然,但這不能讓我們安定,不能讓我們坦然,只有當我置身於這歷史的真實而找到可以皈依的對於自身對於精神的肯定,這一切的個人感受才能找到存放的基礎。若我們原本一直在流浪,從他鄉到他鄉你又何曾會在意那天上的月光,何曾會在意離別。沒有精神文化支撐的尋覓都只是鏡花水月。而從另一方面來說,縱使我們流浪而有自己的歸屬,縱使我們死亡而有靈魂安憩的家園,那麼這一路上的磨難都只是讓心靈更幸福與充實的理由。好比這越窯的祕色,她的祕不在於色彩,這色彩只是一種鬱積,鬱積了太多的曲折與磨難,這祕是在於擺脫了一種色彩的束縛而融合了整個世界的色彩後只屬於自己的一種態度,一種境界,一種誰都無法說清的情節。

就如同這夕陽下的上林湖,耗盡了我所有的激情後留給我的思考,窯火散去,人影散去,一切看似空的,卻歸於自然。或者水紋中的青瓷已經冷去了,但卻在應該在骨子裏燃燒。多少文明的交疊,多少時間的交疊,多少的情感的交疊。但這一切都不是片段,我相信若我們還要走下去,還要追求內心的幸福,那麼每一個殘片,每一種釉色,每一次的探訪如同回家,我不是山色中的花,草,樹,我只是青瓷裏一塊小小的坯土,燒出了淚,也燒出了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