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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啊行走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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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想,我的身體裏是不是藏着一個不安生的靈魂,是不是我的靈魂擁有着特別健碩的雙腿和特別好奇的眼睛?她總是在對我說:安靜地旅行吧,行走啊行走啊!

行走啊行走的散文

在行走的途中,我看到那麼多神奇的景色。

站在張家界的黃石寨和天子山上,我體會這這兒曾經是深海凹陷處的感覺,石英砂岩經歷了流水切割,差異風化和重力崩塌,似乎每一步都有個大自然的獨具匠心和鬼斧神工,所以纔有了現在怪誕詭譎的奇峯峽谷。

深海中的沉睡,流水切割時的疼痛,風一天天呼嘯而過時的鋒利,突然崩塌時巨石滾滾的驚心動魄——每一步奇險的變換都像是經歷着新生的陣痛,但是,每一次陣痛之後都帶來新鮮的歡呼和全新的感受。

山的生命就該如此吧。

這個偶然間被發現的山洞,就帶有許多傳奇的故事。有人說是兩個農民捉兔子時兔子跑到此洞,他倆不服,於是用煙燻想將兔子薰出來,沒想到久久不見兔子出來,於是兩人撥開草叢進去一看:一個深不可測的山洞出現在眼前了。

另一個說法是兩個戰士爲了躲避追蹤偶然間發現的。

洞在山腰,洞中別有洞天,順着修好的石階往上走,一共有四重天,每一重裏都有巨大的石筍、鐘乳石、石柱。我說:“原理很簡單,回家去造個微型盆景吧。”旁邊的人哈哈大笑:“一百年才長一釐米,你需要多少年才能造成一個盆景呢?”洞中的每一根石筍石柱似乎都在顯現着山的歷史,也是在不動聲色地對比着人類的渺小。

洞中竟然還有一條河流,我們登上了四重天之後坐着小舟在石洞中的巨石間穿梭,隨着水流來到洞口。洞口處,竟然還有一座“迷宮”,是一個石筍石柱鐘乳石林立的小山洞,它夾在上下兩條洞中河的中間,天然形成的石鐘乳奇形怪狀,煞是神奇!

出了洞口,我拍了一張黃龍洞外的照片,這是一座不起眼的山,鬱鬱蔥蔥的樹林,像是一個巨型的土丘。這樣的山峯在我們大別山丘陵地帶比比皆是,可是,誰能想到裏面卻別有洞天,會有一個這麼神奇的世界呢?

也許一座山就如同一個人,外表不一定等同內在,物質不一定跟精神一致吧。

行走的途中我遇見一些人,那麼動人。

行走在韶山,在導遊的口中和旅遊商品店裏我們能聽到關於他的神話般的傳奇:沒有上過一天軍校卻一生未打過一次敗仗,打了一生仗卻未受過一次傷,他的銅像運經江西時車子神奇的故障,銅像剪彩儀式上日月同輝的奇景和杜鵑提前四個月映雪開放的異象。

可是,我不相信他是神,當我站在韶山沖他的故居前的時候。

那個荷塘還在。當年的他犯了錯爲了逃避父親的打罵,哧溜一下滑到荷塘裏,躲在那荷葉後對着岸邊的父親做鬼臉,或是在後面偷笑着還不忘摘個蓮蓬品嚐呢。這是神嗎?不是,是我們鄰家的哥哥,是爺爺小時候爸爸小時候調皮的樣子。

那些農具還在。放牛的蓑衣,挑水的扁擔,舂米的舂臼,磨面的石磨,甚至牛欄,豬圈和穀倉都還在。這些農具告訴我們那個人確實存在過,在這張牀上出生,在那個屋裏長大,在屋後的竹林玩耍,在門前的稻坪忙碌。他是神嗎?不是,他就像你我他一樣慢慢長大。

那個洲頭還在。想象中的橘子洲頭沒有現實的清晰,卻跟現實的一樣動人。滾滾湘江水,綿綿嶽麓山,這伸到江中的一個小洲彷彿是漂浮在江水之上的小舟卻又比小舟多了份堅實的承載。於是,獨立江頭會陡然生出浩渺之感興亡之嘆。當年,在此讀書的他是不是常常手持書卷於此沉思?後來,重回故地的他是不是獨立寒秋陷入對往事的回憶和對現實更深廣的沉思?我站在洲頭,靈魂的手輕輕推開身邊遊客的喧囂靜靜默誦他的詞,體會“悵寥廓,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的情懷。我突然明白,時勢造英雄並不全對,真正的英雄不在於時勢,而在於胸襟氣度和責任心。

當年的他想過回鄉接過父親手中的秤桿做個殷實的商人嗎?當年的他想過接過老師手中的教鞭做個桃李滿天下的先生嗎?當年的他想過去謀個一官半職以此來封妻廕子嗎?我想他從未考慮過!因爲他在那深深的思考中獲得了洞察世事的雙眼,他在那沉沉暗夜中感受到奮力拼搏的樂趣。清醒而執着,冷靜而熱烈,縝密而深廣,這是他的靈魂。正是這樣的靈魂使他的普通的生命具有了動人的風采!

行走在天子山上,我遇見了另一個動人的靈魂。

在這海拔一千二百多米高的天子山上,我出其不意地遇到了他:他手託菸斗,身邊斜偎着他的戰馬,凝重的表情,沉思的目光。他在想什麼?這個離開家鄉三十五年沒有回去直至含冤去世也沒有回到故里的人在想什麼?不是沒有機會回去,可是他邁不動腳步,腳步太沉重,上面壓着幾千的靈魂——最早跟隨他參加革命的湘西弟子有萬餘人,在南昌起義中犧牲了三千多人,他怎麼會忘記當他起義失敗後回到故鄉時鄉親們奔走相告的歡呼聲轉眼間化爲的呼天搶地的痛哭聲?他怎麼會忘記之後依然呼啦啦站在他面前的萬餘湘西子弟?而他們又先後犧牲在祖國解放的各個戰場上,他該怎樣去面對他的鄉親?

這個靠兩把菜刀起義的桑植漢子,身上流淌着湘西人的血性陽剛,靈魂裏深藏着湘西人的知恥重義。站在他的墓碑——用兩把菜刀的形狀拼起來的墓碑前,站在他的銅像前,我深深明白他眼神裏的沉重。古人云:“富貴不回故鄉,猶錦衣夜行。”可是,他追求的不是一個元帥的名望,不是回到故鄉炫耀富貴的自豪。起義也好,革命也好;做土匪也好,當將軍也好,他不是爲了名望和地位,而只是出自於血液中不願屈服的力量。當革命成功後,他是不是後悔過?後悔帶出這麼多的湘西兒女卻讓他們身死異鄉,是不是在一次次地問天,爲什麼犧牲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他們?

多麼想回到故鄉,踩一踩故鄉的土地,摸一摸故鄉的大樹,嘗一嘗故鄉的“三下鍋”,可是,回去後該怎麼面對大家的歡呼和親人的熱情?他知道故鄉人能夠理解,能夠原諒,可是他不能原諒自己!

在他的銅像前,我看到的不是叱吒風雲的'英雄豪氣,而是凝重的沉默,這份沉默卻更增加了我心頭的敬意!

行走的途中,我還遇見一些神奇的文化。

趕屍,楚地巫文化的一種。落葉歸根,魂歸故里這是中國人根深蒂固的意識。可是總有一些人因爲一些特殊的原因而無法回到故鄉,讓親人客死異鄉嗎?不,不管山高路遠,讓親人回來吧,躺倒故鄉的土地上。想念時可以去墳頭坐一坐,節日時可以用眼淚祭奠一下。可是,那麼高的山怎麼攀越?棺材不能擡,馬兒不能馱。怎麼辦?讓趕屍人來吧,用符條將靈魂鎖在眉心,用符咒喚醒屍體,讓屍體在趕屍人的驅趕下自己翻山越嶺朝着自己的家鄉走去朝着自己的親人走去!

山高路遠,白天他們在趕屍客棧歇憩。夜晚,趕屍人的攝魂鈴和銅鑼聲響起,家家戶戶關起門來,連狗也被關起。這時趕屍人一前一後,中間是幾個蹦蹦前行的屍體,如若屍體很多,常常用草繩串起來——這樣的一支隊伍,真是讓人恐懼!但它令人恐懼的背後卻是一個大家都能理解的溫暖的原因——對故土深深的眷念。

種蠱,也是楚地巫術的一種。據說,各種蠱中最毒的是情蠱。被種了情蠱的人一個月不回家會全身瘙癢,兩個月不回家會奄奄一息,三個月不回家就會一命嗚呼。爲什麼如此之毒?原是因爲這種蠱蟲是女子用自己的連着心臟的無名指的鮮血作爲誘餌引來七七四十九中山間毒蟲,然後讓他們互相廝殺,留下最後一隻毒蟲,再用鮮血餵養七七四十九天,製成無色無味的蠱,然後放在愛人的杯中或是碗中由愛人吃下,種蠱也就成功了。

這麼辛酸的過程應該是由於一個讓人心酸的原因吧,就是女子常常面對着被拋棄的命運。那麼辛苦的過程僅僅是爲了鎖住愛人的心,甚至不惜以對方的死作爲代價!是不是因爲湘西女子的身上同樣也流淌着不屈的剛烈奔涌的血液?因爲這分明是用血液和智慧來完成的婚姻保衛戰!

…………

當年徐霞客站在香爐峯上,濃霧如同流水,從他的身上洗過,若山洗其骨,天洗其容,他看到了自己心靈的幻象——沒有塵滓,沒有形體,沒有魂魄。他問自己爲什麼來到這裏,又將到往何處,到底哪裏是他的終點,最後他對自己說:“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行走在天地之間。”

我們不也常常在心中追問生命的意義何在嗎?也許,生命的意義就在於這“行走在天地之間”的過程。

我的行走無法與徐霞客企及,我沒有他的坦蕩瀟灑,沒有他的豪情勇毅,也沒有他的性靈脫俗,我只是沿着世俗之人鑿好的石階鋪好的大路一步步走下去,用我靈魂健碩的雙腿去滿足我靈魂眼睛的好奇,但是於其中,我感覺到自然的奇譎,文化的豐富和生命的高貴。

阿爾卑斯山谷中一條風景極佳的大路上,有一條標語是“慢慢走,欣賞啊”,我也想輕輕地對自己的靈魂說一句:“慢慢走,欣賞這世間的萬般神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