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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泥爲友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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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人情味的時光總是催人易老,總是想灌人一杯醉生夢死酒,灌人一碗闊別前世今生的孟婆湯,然後抽取世人瑣碎生活唯一留下的那一丁點兒美好的記憶。當我年歲三十三,回首往事,荒蕪的記憶世界裏雜草叢生,遺留的美好所剩寥寥。而那冗長的童年光陰裏,總有一個模糊的身影,和着一個模糊的聲音,想要述說點什麼。

與泥爲友散文

一九八三年,我出生在南方山區一個偏遠落後的村寨。我童年的記憶是從強子一家搬來與我爲鄰開始的,那是四年後。強子是我兒時最好的玩伴,特別是在他的母親離家出走後,他就整日黏在我家裏。鄉村裏的事物總是豐富多彩的。鬱鬱蔥蔥的草木叢林,漫山遍野夾雜着星星點點的山花。天上百鳥飛舞,水裏魚兒漫遊。而那地上的千禽百獸,神出鬼沒,時而讓人欣喜,時而讓人驚嚇。我天性膽小,山裏禽獸經常出沒,加之鄉坊間總是流傳着一些神魔鬼怪的傳言,於是我對山總是避而遠之,與田地變得更加親近。

人與田地親近,應該是由來已久,或許可以追溯到古代。老子云:“九層之臺,起於壘土。”他雖然想要告誡我們腳踏實地,從點滴做起,但在他的思想根源深處,還是有一個土是最根本的基礎的概念。但我對田地的親近感,更多應該是源自父母對田耕地植的執着。父親總是說:“生命只有依賴田地,才能走過平凡但富有的人生。”父親總是起早摸黑,奔走于田地之間。我偶爾會做他的影子,跟隨他從一道田埂走過另一道田埂,從一塊田地走到另一塊田地。

田地,無外乎泥土。當布穀鳥興奮異常地“布穀布穀”的清唱,當笨重的犁鏵剷起一壟壟田土,我看到青色的秧禾在成長,沉甸甸的穀穗在金色的陽關下閃着金光。當早起的燕子在空中翻飛着呢喃着,忙碌地從田地裏銜起一塊泥土,鑄就一個溫暖的巢穴,我看到更多年幼可愛的生命張開了鮮嫩的大嘴巴,吵擾一個世界的'清夢。這成就生命的泥土呀,當我與之靠近,就會變得異常激動。強子也不例外。我和強子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從田間淘取一大撮溼泥巴,再從旱地裏取一點幹泥巴,擇一干淨的地方進行攪拌,然後做成四四方方立體的類似磚頭的泥塊,再然後在把其中一面捏成內凹陷,變成菸灰缸的形狀,最後把平整的一面放置手心,凹陷面對着天空,積蓄力量,猛然翻轉手背把它投擲到地面。那凹陷面看上去很有趣,彷彿一隻張着的充滿慾望的嘴巴,當它與地面接觸,會放出“嘣”的一聲沉悶的聲響,然後平整的一面在空氣的衝擊力下炸開一個洞口。

那些年歲裏,不止我和強子玩泥巴,所有的孩子都玩。因爲那時的一分錢可以買到很多東西,而玩具就是其中之一。甚至那個年代,至少我和強子,都不知道玩具爲何物。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除了田地和泥土,我們還有什麼?於是這成就生命的泥土,成了拯救我們的童年的“救命稻草”。張愛玲說:“童年的一天一天,溫暖而遲慢,正像老棉鞋裏面,粉紅絨裏子上曬着的陽光。”在這溫暖而冗長的光陰裏,孩子們除了玩泥巴還是玩泥巴,比誰投擲到地面後的聲音最響,比誰投擲到地面後炸開的洞口最大,然後輸家把泥土分一部分給贏家,於是贏家的“玩具”越做越大,勝算更大。日子在延續,玩泥巴在繼續,而歡樂的笑聲在鄉村空曠的時空裏慢慢疊加,慢慢壘築成我們歡樂的童年,我們也因此快樂着,陽光着。當小孩都熱衷於玩這個遊戲時,大人們看得興致,爲它取了個“打嘣”的名字。“打嘣”,尋音而就,也描述一個擊打出聲的動作,稍加想象,頓覺妙趣橫生。

培根說:“重複言說多半是一種時間上的損失。”但當我深陷吞噬一切的時間的泥沼,當我爲正在被漸漸抹滅的美好記憶而鬱鬱寡歡且喘息困難,我祈禱有人能製造一口神祕的鐘,來爲我們敲回已經逝去的時光,儘管狄更斯很明確地知道“沒有一個人能夠製造那麼一口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