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什麼奉獻給你散文
上午，同事S和我聊起了母親。暑假中，我們幾家人一起避暑，和我母親有過幾天的接觸。我們一起爬山，照相，唱歌，聊天，很是開心。但是同事的一句話，卻讓我的心，一下子沉入了太平洋的馬裏亞納海溝。
S說：“我媽媽說的，你媽媽一個人好孤獨，你媽媽說的時候都流淚了。”
“你說什麼？”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S把剛纔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我的眼睛當時一定瞪得有雞蛋那麼大吧。驚愕、疑惑、心痛、尷尬、委屈……諸多情緒一下子涌了上來，堵住了聲音的出路。我語塞了，我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了！幸好，有人找同事，她離開了辦公室，才把我從尷尬中解脫了出來。
我坐在辦公桌前，梳理着雜亂的思緒……
父親離開已經有三年多了，父親的突然離去，給我留下無法彌補的遺憾，我暗暗發誓：一定要照顧好媽媽，儘量不要留下遺憾。
父親走了，怕媽媽孤獨，我特意給她買了漫步者音箱，母親喜歡唱歌，她說音箱攜帶不方便，我又專門請同事給她買來了便於攜帶的小蜜蜂，還在網上爲她下載了幾百首經典老歌。母親愛不釋手，走到哪裏，帶到哪裏。早上一睜眼，經典老歌就流淌一地。
只要天氣晴朗，我都會陪着母親散步，牽着母親的手一邊走一邊聊，心裏覺得極爲踏實。每逢週末，我們就帶着母親去主城各處遊玩，鴻恩寺、龍頭寺、黃桷坪、江北嘴、南山、洋人街、磁器口、縉雲山、中央公園……重慶有名的景點常有我們的身影；國家法定假日，我們帶着母親去自駕遊，潿洲島、桂林、西雙版納、劍門關、香格里拉、大理、麗江……各地的名勝古蹟都留下了我們的足跡。而我的每個暑假，都是陪着母親在黃水避暑度過的。
母親愛花，家裏的客廳，四季常溢花香，百合、梔子花、黃桷蘭、臘梅……母親愛美，又捨不得花錢去理髮店，她的髮型都是我給她打理，她總是對着鏡子，照了又照，直到她完全滿意爲止。我和老公逛商場的時候，也總是不忘給她買幾件，襯衣、裙子、毛衣、大衣。
母親挑食，我們總是依着她的口味，做她喜歡吃的東西，飯要軟，連白菜也要煮上十分鐘。老年人常常腰痠背痛，我給母親熱敷、按摩、搓藥酒，右手痠了換左手，直到母親入睡。在香港旅遊，聽說有治老年人腰痠背痛的藥，我一口氣買了上千元的藥。
母親生病了，我總是陪她去醫院，掛號拿藥，忙前忙後。前年冬天，母親住院了——腰椎間盤突出，急性發作，疼得冒汗，呻吟不止，我心急如焚，恨不能以身相替，扶着母親照CT，做各種檢查，照顧母親輸液。我一邊上班，一邊照顧住院的母親，甚至學生的作文本，都帶到醫院去改。母親住院二十多天，我減肥七斤。
總之，我竭盡全力，能夠想到的儘量去做到，而母親無論在收到鮮花衣服時，還是在休閒旅遊時，臉上也總是露出幸福的笑容。在親朋好友面前，母親也總是說女兒如何如何好，那發自內心的滿足讓我堅信：母親是幸福的！可是今天，今天突然得知母親是那樣的孤獨，而且還流淚了，叫我如何不震驚？不疑惑？不心痛？震驚疑惑心痛之餘，還有些尷尬和隱隱的委屈：我拿什麼奉獻給你，我的母親？
父親去世三年多了，我知道，父親的突然離去，在我們心上都劃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我連續半年多，每天都在夢中見到父親，直至哭醒。但是，在母親面前，我一直把喪父之痛深埋心底，強顏歡笑，照顧母親。儘管我心裏是那麼渴望痛痛快快大哭一場。爲了不讓母親擔心，我生病了瞞着她，甚至暑假手術都是一個人去住院，沒敢告訴她……
電光石火間，如同一縷陽光照進了黑暗的屋子，冥思苦想的我豁然開朗，陡然明白了在我面前表現得幸福滿足的母親，爲什麼會在同齡人面前流露出孤獨痛苦。
俗話說“兒像老漢女像娘”。知女莫若母啊！我煞費苦心照顧安慰母親，母親心知肚明，她表面高高興興地接受女兒的那份孝心，讓我心裏有一份欣慰。而且把大部分家務事承擔下來，家打理得乾乾淨淨，讓我們下班回家有一個好的環境，好的心情。但是，在我們上班離開家以後，孤獨的幽靈便纏繞母親。是啊，五十多年的'夫妻情誼，半個多世紀的坎坎坷坷，風風雨雨，無論甜蜜無論痛苦，都早已深深植入記憶，融入血脈，成爲身體裏的一部分。少年夫妻老來伴，那“伴”字，就是一個“人”加上一個“半”，而今，那一部分被生生撕裂，遠去，讓年近八旬的母親如何能夠適應？常言道“孝順的兒女不如忤逆的夫妻，”兒女的陪伴無論如何都不能彌合失去伴侶的傷口啊！只是，我和母親都在爲對方着想，都在裝出開心快樂的樣子讓對方安心……
明白了母親流淚的原因，我心裏沒有半點輕鬆，審視自己這幾年的行爲，對母親有時候表現出不耐煩，嫌母親嘮叨；在自己遇到工作生活壓力過大的時候，會情緒不好；偶爾母親以老年人特有的固執與我對抗時，我還聲音很大；回家以後，沒有好好陪母親說話，在電腦面前呆的時間過多；和母親聊天玩笑，不經意之間還會笑話母親落伍……我愈想愈後悔，愈想愈慚愧，我真該死啊!
媽媽啊，女兒不孝，我怎麼就那麼自私，怎麼就只考慮到自己的感受，而沒能換位思考，去想一想你的感受呢？羞愧、後悔齧噬着我的心，遍地殷紅……
白鴿奉獻給藍天
星光奉獻給長夜
我拿什麼奉獻給你
我的小孩
雨季奉獻給大地
歲月奉獻給季節
我拿什麼奉獻給你
我的爹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