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味壺中日月抒情散文

因爲平日裏寫點東西，聊以舒緩工作壓力，釋放生活煩憂，抒發心中快慰，還因爲性情頗豪，喜交遊、憤不平，以俠自詡，再加上愛好杯中之物，三餐無酒，即使龍肝鳳爪，也覺淡而無味，友人便送了許多外號，褒者如“酒仙”、“醉裏書生”，貶者似“酒鬼”、“糊塗書蟲”，流傳最廣的，取焦姓諧音，喚做“澆一畝”，意謂平生所飲之酒，如涓涓流水，可澆一畝田地也。褒也好，貶也罷，反正人口兩張皮，便有孫猴子的本事，也無法一一禁錮，權當戲謔取樂，一笑了之。依然照喝不誤，愁也喝、樂也喝，在乾坤顛倒中，求得心靈的短暫麻醉與安樂。

十幾年前，某日幾位酒友相聚，皆屬仕途坎坷、婚姻不順、生活拮据者流，動議成立酒鬼協會，彼時年少輕狂，我便自告奮勇，草擬了一份酒鬼宣言，文曰：“今天，我們全體酒鬼熱烈聚會，歡慶自己的節日。改革開放以來，隨着物質生活水平的提高，我們的酒鬼隊伍不斷髮展壯大，在老酒鬼的言傳身教下，涌現出一批批酒罈新秀，既有‘張一瓶’，又有‘澆一畝’，‘二寸泵’，灌不滿‘大窟窿’，小熊喝酒‘不要命’，老、中、青三結合人才濟濟，正午驕陽之下，黃昏暮野之時，一個個晃悠悠而來，飄悠悠而去，不輸酒仙風采，既豐富了自己的物質生活，又爲酒館飯店增加了收入，還爲發展我國的酒文化、吃文化做出了突出貢獻！今天，我們將選舉德高望重的老酒鬼擔任會長，選舉年輕有爲的酒罈新星擔任祕書長。我們將更加緊密地團結在一起，以摧枯拉朽之勢，喝乾酒瓶、喝乾酒廠、喝乾江湖大海，直至喝死拉倒。乾杯！”清楚記得，誦讀之後，幾位酒友初時開懷暢笑，而後黯然無語。

歲月蹉跎，對人生的況味感受良多，便釋疑了當時的情狀，我，我的幾位酒友，無論稱仙稱神，絕未體味酒的佳妙，以自我嘲弄掩飾心中的鬱悶，以自我麻醉消弭承受的勇毅，那酒，便愈飲愈苦，愈苦愈飲，覺不出絲毫的`甘冽醇香。

所幸文學給與了救贖，經歷了幾十載歲月洗淋，始從先賢的詞章裏悟得飲者真諦，如同長醉初醒。喜歡“紅酥手，黃藤酒”的柔情萬種；喜歡“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的慵懶閒適；因“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的豪放而熱血賁張；爲“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的迷茫而無語感傷；體味過“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的飄逸；感受到“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的曠達，沉湎於詩酒交融的意境，便似身處世外，心如止水，慢慢開悟了飲者的境界，便不再醉生夢死。

但覺世上三樣東西不可或缺，一則雪、二則茶、三則酒。雪澡精神，茶滌靈魂，其美其妙自不必說，唯酒最難說清，識透，用好，則小可養中氣、健體魄，大可交朋友，泯恩仇；識不透、用不好，則小可迷心智，納污濁，自甘墮落，大可亂心性，混方向，誤家誤國。

既說不清，便有一個最爲簡捷之法，那就是把握一個度，能喝一斤，且飲九兩，能喝四兩，不飲半斤。須知月滿則虧、水滿則溢，飲酒之道亦然。花看半開，酒飲微醺，此時，你看天空亦陰亦晴，你看天地亦近亦遠，所有是非恩怨都不再重要，“閒愁如飛雪，入酒即消融”。微風襲來，酒意不再，天地朗朗，空明幽遠。

有了這樣的體悟，就常常自警：莫把杯中之物當成嗜好，有酒且飲，無酒清談，隨行適意，方做得酒中仙子。生活亦如是，當看遠、看開、看透，不頹廢，也不強求，逆也坦然，順也開心，才落的逍遙自在。

世界永遠年輕，飲者依然古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