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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居散文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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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大家庭中的最後一個孩子,堂兄弟姐妹13人。

分居散文隨筆

家裏是五間大房子。中間是竈屋,東一間住着奶奶,東二間住着爺爺。西一間是二叔一家,西二間是我家,父親排行老大,是當家人。

那時候我一直不明白,二叔和我家這兩間屋裏,爲何如此擁擠不堪,而東屋又相對的寬鬆。特別到了吃飯時,母親和二嬸各自像老母雞一樣,攏着自己這一羣孩子,亂哄哄地桌上桌下,拉了尿了,吃着撒着,天天如此。而東屋,奶奶和幾個大姐姐,爺爺和父親,二叔還有兩個大哥哥,他們能夠安靜地用餐。

直到多年以後,才知道,爺爺奶奶一直是分居的。

爺爺是一個脾氣暴躁,又不務正業的人,一生好吃懶做,年輕時混跡在一幫土匪中。

奶奶是一個矮小,堅強的女人,因爲獨自撐起這個家,變得乖戾,跋扈,尖酸刻薄,但又十分能幹。因爲她沒人依靠,她要養活一幫孩子。

兩個很少見面的夫妻,在爺爺偶爾回來的日子,不斷地爭吵,打罵,也在爺爺走後,再生下他的孩子,生活變得更加艱難。

七歲的父親就被送去南山下給人家放豬,九歲那年,奶奶捎信讓他回來。父親後來講,說奶奶站在茄子地裏,絕望的對他說:“你爹大半年不回家,孩子們在村頭看他騎着大馬經過,我實在堅持不下去了,我死後,弟弟妹妹你能養就養……”奶奶準備好了毒藥。父親當時給奶奶一跪,“你活着,我才能堅持,要不,就都死路一條。”

父親十七歲那年,爺爺終於回來了,因爲他得罪了另一夥土匪。外號叫“東霸天”,人家是有武裝的。一天,有人報信說那人帶着傢伙來抓爺爺,父親插好大門,和爺爺奶奶躲在炕沿下,子彈呼嘯着打在窗戶上,窗戶紙瞬間就着了火,父親手裏拿着一個長杆,就捅那着火的地方,一爲滅火,二爲掩護爺爺從後窗逃跑。

最後,父親被抓走,一直到解放後,才與家裏聯繫上,先送去做壯丁,後跟着隊伍參了軍。

父親的生死未卜,直接使爺爺奶奶名存實亡的婚姻,走到了盡頭。

我五歲那年,大家庭分家了。

爺爺歸我家,奶奶在二叔家。

五間房子,一家兩間半,爺爺住最東面,奶奶住最西面,共用一個廚房,那時,在我心裏,還沒有感覺到實質性的變化,在孩子心裏,還像一家人。

這個時期,爺爺漸漸收斂,儘管他依然好吃懶做,但他在對待家人和奶奶的感情上,是積極的,有一種渴望。

奶奶就更加鐵石心腸了,絲毫沒有一點情分可念,她根本就不原諒那段艱難的歲月所受的傷。

兩個人已經是走在對面都不會說話的陌生人。這期間,依舊大動干戈,我所佩服的是,身材矮小的奶奶,再與爺爺的武力衝突中,一直處於上峯,她在爺爺刀槍劍戟下,長槍短炮無所不用,而且針鋒相對到我長大。

於是,事情在爺爺的一次迴歸中烽煙再起。他執意要去二叔家,目的十分明瞭。於是,我家的房子變成了兩間,那個通了多年的門堵上了,父親沒辦法在東山花接了偏廈子當廚房。

我終於明白,真的分家了。

此後的十多年,爺爺奶奶分別輪走于吉林與黑龍江之間。只要爺爺回來,奶奶就去二姑家,如果爺爺去了二姑家,奶奶就去伊春老姑家,最後回到家。這種追逐式的生活,一直持續到爺爺走不動了,那時,我已經七年沒有見到奶奶了。

八十年代,奶奶頂着滿頭銀髮走進院子,所有人都流淚了。只有一隻眼的爺爺,不知是什麼心情?當時看不懂,現在也解釋不清。

看似風平浪靜,奶奶並沒有被歲月磨去強硬,擺在眼前必須解決的問題,就是爺爺馬上離開二叔家,否則,她會繼續出走。

父親當然不忍心,奶奶已經不年輕了。

爺爺又回到我家來了,帶着他的半間房,那個房門再次打開。其實這已經不知第幾次了。

七十歲的爺爺開始變得很小心,也很殷勤。他在外面不管是怎麼弄回的`東西,他膽膽楚楚的想送到西屋,晚飯後想坐在西屋,聽奶奶和孩子們聊天,在院子裏,想幫奶奶一點點忙,這通通遭到奶奶的無視,而且無視的非常徹底,毫無情面。

再一次的衝突後,奶奶盛怒之下去了黑龍江,兩年後的臘月二十七,爺爺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從虎林回來要坐三天的車,那年沒有三十,父親沒有給奶奶報喪,因爲,回來也不趕趟了。正月初六,奶奶到家,當她知道爺爺死了,她只是一臉的茫然,看不出什麼,只是說:“死啦!”

八十歲後,奶奶每次提到爺爺,就會駁斥我們:“誰跟他打仗了?一輩子就打三回……”

小時候還有這種畫面,奶奶做好爺爺的棉衣,棉鞋,或者被褥,她夾着走進來,離着挺遠甩到炕上,轉身離去。爺爺那時也不說話,摸過來試穿,這種情況也有好幾年。

老一輩的夫妻,義務多於感情。那個年代沒有離婚的,但像爺爺奶奶這種分居,也及其少見。

爺爺死後,奶奶最常說的就是,堅決不和爺爺“合葬”,並且很鄭重的跟父親說過。然而她卻在父親去世後才離開的,父親並沒有做了這個主。

爺爺奶奶分居幾十年,終於葬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