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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與年糕的記憶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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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我們小時候,應該是一九七幾年的時候,我們那時七、八歲的樣子。

父親與年糕的記憶散文

那時的農村,樸素的人,樸素的日子,樸素的鄉景,但時至今日,我們仍不覺得那樣的日子是蒼白的,相反倒覺得那時童年以及少年的日子相趣成章,那是簡單的然而是幸福的舊時光。

記得那時候在過年大約接近除夕之前的兩三天,各家各戶才動手包點凍餃子,這是因爲:那時家家條件不好,有點大米白麪都留着過年的時候吃,凍餃子包早了,如果吃沒了,除夕以及大年初幾以裏就會沒有餃子吃了。那時所有的好吃的都會留在過年那幾天吃。

而相對於白麪的金貴,糜子磨成的黃米、黃米麪包成的豆包倒是我們最認可的好吃的食物了。那時,生產隊都會種糜子、穀子類的莊稼。到秋收後,每個生產隊都會給各家各戶分糜子、穀子作爲各家各戶的口糧,而我們那時對糜子比穀子更情有獨鍾,因爲我們都知道,穀子磨成的小米飯,我們真的吃的不耐煩了,而由糜子磨成的黏黃米對我們來說有着在那個歲月難以抗拒的誘惑,因爲那時母親用大鍋燜成的黃米飯是我們除了一年也難得吃上幾頓的白麪之外最好吃的飯了。我現在都還記得母親曾把紅芸豆和黃米放在一起燜,當熱氣騰騰的黃米飯燜熟了的時候,我們放一小勺凝了的葷油伴着黃米飯吃,真是香啊。如果鍋底上有糊嘎被,母親就會用熗刀子把它們熗下來,我們拿着吃,我們的牙那時很鋒利,牙被貧困歲月磨礪成鋒了,咬得那些糊嘎被兒酥脆滿口香。那時感覺什麼東西好吃,我們都會先嚐試着吃,比如夏季園子裏剛要泛紅的西紅柿,我們就會迫不及待的先摘下來咬上一口,青澀之苦是必然的了,然後我們把咬下去的一口吐掉,很憤憤的把那個咬去半邊的青澀的果也拋到很遠的地方。

那是真實的歲月,我們的少年以及青澀的'果,連着我們清貧的時光。

而那時我們最愜意的對於生活的美好的奢望就是寒冬臘月的豆包了,家家戶戶在臘月門子都會淘米、磨黃米麪、包豆包。那時全村就一個磨米廠,人們排起了長隊磨黃米麪,我記得父親磨回黃米麪回家之後,母親燒了滿滿的一大鍋開水,和麪,那時家家都會發上幾大盆黃米麪。母親先把大豆烀熟,攥成豆餡在外面凍,待包豆包時好包。那年月豆包是僅次於饅頭餃子,是最好的東西了。關鍵是那年月餃子和饅頭是屈指可數的好食物,而豆包,我們幾乎能吃上一個漫長的冬季。那時母親蒸熟了一鍋之後,把吃剩下的豆包就會拿到外面的倉房凍上,那時候數九寒天,豆包凍得嘎嘎的,而我們在外面玩夠了也不管這豆包凍成啥樣了,拿過來就啃,有時候初始啃不動,豆包上面有時會留下幾個牙印,有時甚至會把牙硌出血,但即使那樣,我們仍樂此不疲,那年月豆包對我們誘惑就像在貧瘠的沙漠裏看到一朵花那樣令人感覺生活是有希望的。

後來有的時候,或許母親嫌包豆包費事,就開始撒粘糕了,母親把幹黃米麪,一層面一層紅芸豆的均勻的撒在大鍋裏的蒸布上,撒到一定的厚度,就蓋上鍋蓋,把鍋燒個滾開。待揭開鍋後,母親用刀,把這一大鍋粘糕切成一塊一塊,然後也同樣拿到外面凍上,這一片一片的粘糕吃起來很容易咀嚼,就是凍得在實成,也好啃。但總感覺沒有豆包好吃。有一次我問母親父親爲啥不包豆包了,父親意味深長的說:“年(粘)糕、年(粘)糕,年年高”。那時懵懂,後來感知這應該是父親母親對美好生活的語言寄託吧。

時光荏苒,日子真的不扛過,我們已成家了許多年,如今對豆包已沒有了小時候的那麼大的盼頭了,年節時候淘點米,有時候都買黏大米,包出來的豆包有時候包成白色的,感覺終沒有小時候豆包的樣子了,感覺是不倫不類的豆包。而大街上小販叫賣的“切糕”倒是很適合人們的口味,人們在想吃粘糕的時候,隨手買上一些,隨時吃個新鮮。

記得父親那年重病從醫院回到家養病的時候,只能吃一些小米粥之類的流食,有時候喝些奶啥的,一天兩天倒是沒啥,時間久了父親很想吃一些扛餓的飯菜啥的,但父親已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飯菜在嘴裏幹咀嚼也咽不下去。有時候我們看到日漸消瘦的父親,很是心疼,看到擺在桌子上的那些好吃的,父親不能吃,看到父親流露出很想吃的目光,我們真的很難受。

有一次,那是午後暖暖,我在父母家陪父親,村子大街上有叫賣“切糕切糕”的聲音,父親循聲向窗外望去,不由自主的沙啞的聲音說了一句:“真想吃啊”。一霎時我的淚潸然,我背對着父親,淚眼朝着窗外,安慰着父親:“爸,等病好了再吃唄”。但我知道這只是我們單方面的對父親美好的安慰的話而已,我們哥兄弟以及母親都知道:父親的病是好不了了的……

我的眼淚模糊了視線,賣切糕聲音已遠,而我仍在回味父親和我們小時候,父親那年那月那句:粘糕粘糕,年年高的話。父親從春盼到秋,從我們小時候盼到我們成家,他最盼的是我們的日子能芝麻開花節節高,可是,我們剛從父母的羽翼裏獨立出來,父親剛要享福的時候,他卻不能吃一塊他曾經寄予美好希冀的一塊年(粘)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