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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的平安橋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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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鄉下的二舅打電話來,讓我到鄉下去一趟,參加他們村裏的一個拆橋建橋儀式。我不解,把疑惑的眼光投向年邁體弱的母親:

外公的平安橋的散文

“媽,這鄉下拆橋造橋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母親朝我微微一笑,指着我的額頭說:“你呀,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痛,你這頭上的傷疤是怎麼落下的?”

“小時候在鄉下落下的。”我仍有些納悶。

“就是呀,你忘了?當年,你外公爲了你和其他小孩的安全,特地造了一座小木橋。現在這座木橋不行了,村裏要重建一座水泥橋。村裏人念念不忘你外公當年的恩德,一定要搞一個拆橋和建橋儀式。”母親渾濁的眼睛裏,透出絲絲亮光。

我的眼睛卻迷惘起來。那是我孩提的事了,過去了這麼久,誰還記得?我努力地回憶着,千頭萬緒的腦海裏,總算理出一些童年的往事。

我的祖籍在江蘇濱海,一個過去很偏僻的小村莊。那年代,父母雖然在上海,但家裏很窮,母親生我們兄妹五個,我排行老四,全家人生活都靠我父親一人支撐着。外公不忍心看我們捱餓,就自作主張將我從上海,抱到了濱海鄉下領養。所以,我兩歲就生活在鄉下。

外公的家,座落在村裏一個小山坡下,離小河不遠。我記得那條小河大概有十多米寬,長度卻無法估量。淺而清澈的河水裏,有小魚小蝦和水草,還有許多大大小小的石塊。清澈見底的河水,不停地從這村頭流向那村頭,村裏的女人們,每天都會蹲在河邊的石頭上洗刷衣物,用河水洗菜淘米;男人則牽着耕牛扛着農具,踩着水裏的石塊,到對岸一望無際的田野裏忙着農活。這條小河給人們帶來了生機和方便,卻也帶來不少煩惱。因爲,這條小河雖不深但很長,彎彎的河流要經過幾個村莊,而河道上沒有一座小橋。每逢大河放水和下雨天,這小河水就會暴漲,人和耕牛就無法涉水而過,只得蹺道而行,既浪費時間又非常麻煩,但又沒有誰會想到應該在這設一座橋。

記得開始讀書的那年,有一次放學回家,我和幾位同學來到小河邊,只見河水開始猛漲,我和幾位同學不懂事卻又頑皮,自作主張冒險涉水,踩着石塊往前過。人趟在河中央時,水位越來越高,我這時心裏有些害怕,雙腳不由得顫抖起來,霎時整個人撲倒在河裏,不僅衣服書包全部泡在河水裏,且前額撞在河裏的一塊大石頭上,皮破肉綻,鮮血直淌。同學的驚叫,引來了村民,村民趕緊找到了我的外公,外公此時正在家裏修理農具,他聽說後立即趕來,撲進水裏將我抱起,又將我的幾位渾身溼透的同學一一拉上了岸。外公見我額頭流血不止,趕緊將我送到了鄉醫療所,進行了包紮治療。

晚上,額頭上包紮着紗布的我,安靜地躺在外婆的懷裏入睡了。迷糊之中,好像聽見二舅和外公在爭吵着什麼,我問外婆:

“外公和二舅在吵什麼呢?”

“外公想要在小河上造一座小木橋。”外婆說。

“幹嗎要造橋?趟河過去不是也很好嗎?”我仍頑皮地說。

“不漲潮水時行,漲潮水了就不能過河,再說村裏還有那麼多人和牛羊都要過河,是得要有一個橋了……”外婆喃喃道。

“那,外公他們爲什麼還要吵架呢?”我迷惑地問。

“呵,造橋那點木頭肯定不夠,外公想拿自己的棺木添進去,你舅舅不肯。”外婆小聲地說。

“活人要棺材幹什麼?造橋不好嘛!”我天真地說。

外婆笑呵呵地朝我屁股上拍了一下:“你不懂呵!等你大了就知道了。”

是呵!等我長大了,我才明白,原來舊時這裏的、農村中老年以上的男人,都會爲自己早早準備身後事,即:精心打造一副棺木,而生前就準備棺木的意義,如同皇帝建陵築墓一般,即具有添福添壽的意思(棺材也叫壽材),也有去惡辟邪的作用。所以,家裏什麼東西都能動,唯獨棺木不能動。這一祖傳的習俗,一直延續了很久,直到八十年代才逐漸消失。

大約一個月後,一座嶄新的小木橋橫臥在了小河上,村裏村外的人都涌向了小木橋,欣喜地用手摸了又摸,瞧了又瞧。從此,人和耕牛過河,小孩上學都不必繞道而行了。清晨,人們迎着朝霞在它身上匆匆而過,傍晚,人們滿懷喜悅又從它身上緩緩而歸。小木橋雖然不大,但選材好,結實耐用,多少年來風吹雨打,人來人往,它都紋絲不動,穩穩當當。

回上海讀中學的那一年,我才從外婆的口中得知,當時,外公爲了造這座小木橋,毅然拿出他積攢多年的好木材,包括他的一副楠木質的棺木,甚至最後,他還砍掉了自家小山坡上的幾棵老榆樹。在外公的精神感召下,村裏的人,也紛紛拿出自家的一些木材,七拼八湊地終於湊夠了造橋所需的木材。爲了儘快造好這座小橋,外公顧不得自家的農活,帶領二舅、小舅以及兩位舅媽,日以繼夜地在河邊幹着。造橋的季節正值初冬時期,天氣比較寒冷,外公在冰冷的.河水裏打樁,他的氣管炎老毛病發作了,咳嗽不止,痰裏帶血,外婆嚇壞了,死命地拖着外公的腿,不許他再往河邊跑,但又怎能阻擋外公那倔犟的脾氣?爲了確保造橋的完工,外公索性在小河邊搭起了一個簡易的窩棚,一直睡到這座小木橋的完全落成。小木橋造好了,外公卻因勞累過度,在家整整躺了半個多月。

離別回滬的那天早上,外公外婆二舅送我,又踏上這座小木橋。我依依不捨地撫摸着欄杆,問外公:

“爲啥不給橋起個名字呢?”

外公呵呵地笑了:“有沒有名字無所謂,只要能用就行了。”

我沉默了片刻,對外公說:“就叫它平安橋好嗎?”

“好,好!就叫平安橋吧。”外公外婆二舅都很讚許。

我趕緊回家拿了把小刀,在小木橋的東西兩端,用力刻上“平安橋”三個大字。

在回上海以後的歲月裏,我先後去過鄉下三次,每次我都會到“平安橋“上走一走看一看。我知道,這小木橋畢竟是木頭鑄成的,在這四十年的歲月裏,“平安橋”歷經風雨,也曾發生橋面木材腐爛人踏空的事情,但每一次,村裏都會有人自覺拿來木材更換,進行日常的維修,所以,“平安橋”一直平安地用到如今,外公無私的精神,也一直感動傳染着村裏的人。雖然在這期間,外公外婆因年老體弱相繼去世,母親也走向耄耋之年,外公的平安橋,也早已消逝在我的腦海裏。但如今回憶,我的心是那麼的痛,眼又是那麼的溼潤。是呵,歲月無情人有情,我怎能忘記外公的“平安橋”呢?它可是外公一生的寫照,也是我童年的好夥伴呵!所以,明天我一定要踏上去鄉下的路,最後一次看一看外公的“平安橋”,帶一塊“平安橋”的木板,把它永遠珍藏在我的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