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來的雜文隨筆散文

一

有時覺得自己是個矛盾體，一邊享用着現代科技產品帶來的便捷與舒適，一邊卻無比懷念沒有這些東西時的簡單歲月。就像此時，讀着《平凡的世界》中孫少安帶着乾糧上路，一走一個月領回來媳婦賀秀蓮時，我沒有覺得他走得有多麼漫長艱難，相反，覺得那是他和賀秀蓮走的最好一程。通過相親認識的他們，在這段行程中相攜相伴，沿途會發生多少難忘的故事，從而讓彼此增進了解，情愫暗生，直至最後愛得死心塌地。倘若像現在坐個高鐵甚或飛機，“呼”一下就到了，那會錯過多少美麗的風景，缺失多少浪漫的情節。

還記得童年時，一羣人拉幫結夥走幾十裏地到公社去趕交流，村裏的人挎個包騎着自行車進城，都是司空見慣的事情。雖然費時費力，但卻並不乏味，一路上總是伴隨着歡聲笑語。現在的我們，開車進城不過十幾分，卻還是不由地加大油門、超速行使，偶遇個堵車人們還要罵罵咧咧。明明速度越來越快了，可爲什麼越來越沒有耐心了呢？我們，究竟急什麼？

二

看紀錄片《舌尖上的中國》，講到食物的發酵。南方人用米釀酒、釀醋，北方人用鹽醃菜、醃肉，食物被巧妙地轉化，變了口味，又能夠長期儲存。在佩服先人們智慧的同時，更佩服的是他們的那份耐心。每一種食物的發酵，不僅程序繁複，還需要大把的時間。他們不急不躁、不慌不忙，靜靜守候，默默等待。一天，一週，直至幾個月，等待着食物的蛻變。物質匱乏的年代，食物的轉化講究的是溫度、溼度與時間，還要順應自然。麪糰慢慢發，豆芽慢慢長，粥慢慢熬，菜慢慢燴……這個過程相對漫長，但會帶來最正宗的口感。現在，爲了加速這個進程，人們放入添加劑、催化劑甚至有毒物質，食物轉化的過程大大縮短且外觀光鮮好看，卻再也找不回當初的味道，也喪失了那份因等待與積澱而來的綿長喜悅。

三

生於八十年代之前的人，定然不會忘記織毛衣的場景。無論是大街小巷還是屋前樹下，勤勞的婦女們，一邊拉着家常，一邊織着毛衣。兩根纖細的竹針或鋼針，在不斷重複的動作中，將一團團毛線變成一件件精美的藝術品。關於織毛衣，母親是我最早的啓蒙老師。我們小時候穿的毛衣毛褲，都是她織的。那個時候，織毛衣屬於忙裏偷閒、見縫插針的營生，常常看到母親在午休或是夜晚，躬腰織着毛衣。密密麻麻的針腳，井然有序的排練，每一件織品都耗時耗力，是一項繁複而艱鉅的任務。但母親織得不緊不慢，不厭其煩，將對我們的愛，都編織在這一針一線中。

有一段時間，朋友間特別流行送圍巾。曾記得我們班有個女生，總是在熄燈後偷偷織圍巾，從春天一直織到冬天。某天發現她織的圍巾竟然出現在某個男生的脖子上，於是一段戀情才昭然若揭。現在，手工編織已經由原來的不可或缺變得可有可無，我們的衣櫥裏塞滿了各種更爲纖柔而又保暖的衣服。但我常常會懷念，懷念那織出勤勞與智慧、織出溫暖與幸福的一針一線。

四

寫信，這個幾乎已經被淘汰的方式，卻是我極爲喜歡的。

夜深人靜，就着一束桔黃色的光芒，開始梳理情緒、記錄經歷、渲瀉情感，素白的信紙上，那一個個方塊字，是跳動的音符，是誘人的精靈，承載着無盡的思念和望眼欲穿的等待，穿越時空，到達對方的手中。

寫信，一件多麼美妙的事情，而讀信，更是一種享受。就連盼望來信的日子，也是動人的，甜蜜而惆悵。送信件的郵遞員如同天使般降臨，那薄薄的信件，握在手中卻覺沉甸甸的。找一個僻靜的角落，撫摸着那熟悉的筆跡，心中會涌上一份難言的感動，久久不能平復。簡單平淡的歲月，因爲這些信件而變得閃閃發亮。

我始終以爲，沒有收到過情書的愛情，多少是有缺憾的。戀愛中的男女，應該有一封像樣的情書。中國近代文人裏最會寫情書的當屬徐志摩了，他在《愛眉小札》裏對陸小曼的暱稱有十幾種，充分表達了自己的相思愛慕之情。不過，他的情書過於肉麻，我比較喜歡郁達夫寫給王映霞的那封情書，是首詩:“朝來風色暗高樓，偕隱名山誓白頭，好事只愁天妒我，爲君先買五湖舟。”這封相對含蓄又文采斐然的情書，自然是將王映霞感動得一塌糊塗，鬱先生最終如願抱得美人歸。

如今的手機、網絡，讓聯繫快捷方便、無時不在。人們早已沒有了寫信的'習慣與盼信的耐心，一條條電子郵件和手機短信瞬間即到，卻遠沒有一封手寫體書信來得莊重而溫馨，因而也再不會有那麼刻骨的思念、那麼濃烈的喜悅。不得不承認，科技產品在帶來便捷的同時，有些感覺也一去不復返了。

五

鼻炎反覆發作，吃了大把的西藥，卻始終無甚療效。於是，在一位同事的介紹下，慕名去看中醫。

醫生號完脈後，不說我的鼻子，而是說到了胃和其他部位。我着急地說：主要是鼻炎，太難受了，抽得頭疼，趕緊治治吧。

醫生笑了笑，緩緩地說：這不單單是鼻子的問題。中醫和西醫關於病的概念不同，如氣虛包含許多機體的功能不足，但西醫並不一定作爲疾病對待。西醫的炎症，在中醫有溼熱、實熱、虛熱之分，具體的還有心火、胃火、腎火的區別等等……中醫的效果也許不會立竿見影，但能治標又治本。

頓了頓，他又說：你要有一個心理準備，這需要全身調理，慢慢養。於是，我開始了針炙、撥罐、喝中藥這個漫長的療程。

現在一個療程的藥喝完了，我的鼻子已經不堵了，渾身也輕鬆了許多。但醫生告訴我，要想除根，至少還得兩個療程。

凡事急不得，治病更是如此，不可能一蹴而就。而中醫的理念實則博大精深，它重視人與自然的關係，講究“陰陽五行、天人合一”，奉行整體觀念、辨證治療，雖然見效慢，但只要堅持，治癒得會更爲全面徹底。

人生也一樣，需要拒絕急功近利。一味地追求速度和效率，便會忽略很多細節與體驗，而那或許恰恰是最重要的。匆匆忙忙的你我，不妨放慢一下腳步，保留些許耐心，經過等待與醞釀，經過沉澱與累積，幸福或許姍姍來遲，但卻會來得更爲踏實從容，也更加深沉持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