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賣花人抒情散文

下午，沿着西直門橋走，護城河邊上有很多擺攤人。一個大叔推着一車五顏六色的菊花，吸引了我的注意。

雖然讀過陶淵明的愛菊詩，也從小就知道菊花的風骨和品格，但是我並不是什麼愛菊人。只是，大片的墨綠、明黃像展覽的一幅幅油畫，給這灰暗的城市添加了幾分生氣。我不禁停下腳步，又看到車上一叢叢的紅色紫色的小花，心裏驀地歡喜。我指着一盆紫色的雛菊，問：“老闆，這盆菊花多少錢？”我並不擡頭，眼前的菊花開得煞是耀眼，羞答答的嫩黃的蕊被一層層紫色的花瓣包裹其間，最外層的花瓣身姿舒展，像京劇中青衣溫柔地甩袖，美的便是那一揮一揚之間。“哦...喔...”我聽到了含混不清的支吾聲，不禁擡頭。眼前這個五十歲上下灰黑色面龐的賣花人，用粗糙的右手指在左手心認真地寫着“30”，那認真勁好像在教一個不識數的孩子。我恍然，原來賣花人是一個聾啞患者。我不知該說什麼，只是木然地站着。我想說什麼，但是我知道我不能用說的，於是我略有些慌亂地又指了指旁邊的白色菊花。我下意識地知道，用手指，他一定可以明白。他又認真地在手上寫着“35”，一遍又一遍。或許，我該立刻掏出錢來，也認真地塞到大叔手上，然後比一個“牛”的手勢，離開。可是，我翻遍了書包的'角角落落，零錢加硬幣，只，只剩下18元錢。我並不想講價，更不知該如何和一個聾啞大叔講價，也不能啊。我急得難耐，只是不知如何表達。

慌亂地，我又指了指旁的花，希望可以買得起。大叔依舊認真地在手上慢慢寫着“25、30”等，一遍又一遍。我指了車上所有的花後，我發現不講價，一盆也買不走。此刻，一陣烏雲飄過，天空竟要下起雨來。我更着急了，捏了捏那寒酸的18元錢，手心直冒汗，進退兩難。不買吧，問了那麼久，太難爲情；買了吧，要和一個聾啞大叔講價，更難爲情。大叔看我好像一直猶豫，就費力地把車上我似乎看中的兩盆菊花都搬了下來。他指着菊花的茂盛花朵、葉片，向我伸着大拇指，嘴裏又是支支吾吾一陣。我更急了，大叔必然不知道我的心思，哪怕花是殘花，我肯定也要買的，何況這菊花開得這樣絢爛！只是......我真是恨死自己了，爲什麼出來不帶錢包......大叔看我眉頭緊鎖，就更加認真地比劃起來，似乎在告訴我這菊花的來歷、故事......我不忍心再讓賣花大叔費力的發聲解釋，於是，我訕訕地掏出汗津津的18元錢，擺在它面前......我多麼想不好意思的問一句：“大叔，我只有18元，可以嗎？”可是，我竟不知該如何表達這商量的口氣！我像被一塊大石頭堵住了心口，難受地快要窒息了！我只能難爲情地指着這一點點錢......希望他能明白我的窘態。大叔一愣，從我手裏接過錢，耐心地捋了每一張褶皺的錢，依舊是那麼專注而認真的樣子。從他已然斑白的眉間，我似乎看到了一絲絲無奈和失望。是啊，在這河沿站了一天，大概賣不了幾盆花，如果碰到不能正常溝通的買主，或許還要少賣幾盆，可是還偏偏碰到了我這種硬要“講價”、“少給幾塊”的買主！我咬緊嘴脣，竟像是犯了罪一樣。他又認真地數了一遍，眉宇間的灰暗又增加了一層。這時，雨點滴落在他凌亂的頭髮上......

他沒有再比劃什麼，只是蹲下身，細心地把菊花裝在一個藍色的袋子裏，拎起來，遞給了我......我多麼想說一句不好意思，謝謝！可是我不知該如何比劃感謝，我就那樣拿着花，看着大叔落寞的深情，默默離開......

心懷善意，卻不知如何表達善意，竟成爲了一種更深的傷害。我想，我一定是傷害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