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和你睡覺-敘事散文

週六晚上看完德甲，夜已經深了。臨睡前到兒子屋裏望他一眼，怕他蓋不好棉被睡了冷覺。剛躡手躡腳地進去，突然聽到兒子在枕邊發出一聲嘆息。我湊過去，關心地問他有什麼心事。他說，我想和你一起睡覺。

噢，原來是這樣。就爲了這樣一個小小的請求，兒子竟等我直到深夜。他輾轉難眠，恐是怕我拒絕了他呢。

兒子自暑假開學，就升入到寄宿中學裏，每週五晚上才能回家，星期日吃過午飯就得返校。在這之前，兒子從未離開過我們寸步，晚上睡覺，只要是他喜歡，我和妻由他挑選，總會有人陪他睡的。在他剛入學的這一個月裏，我們最擔心的就是，他能否適應這種沒有我們的生活，他能否照顧好自己，餓食渴飲，知不知道冷了添衣。沒承想，兒子的表現超出了我們的預期。不是我們一再地叮囑，他甚至都不記得給家裏掛個電話報聲平安。前兩次週末回家，他也沒顯出對家的過分依戀，在餐桌上與我們說的最多的全是他們班上的笑事。從他的言談話語中，我們知道兒子與老師和室友都建立了和諧的關係。看來，兒子很快就融入了新的生活之中。我們的這一份擔心顯得有些多餘了。

可是妻又生出另一份擔心，兒子離我們遠了，他就會漸漸將我們忘卻了。

聽了妻的話，我也產生了顧慮。兒子每次週日的午飯都吃得特別心慌，放下碗筷不待喘口氣兒，就催促着送他返校。好象這個家對他成了牢獄，而學校纔是他的樂園。我們倆正是身陷囹圄，他每週例行公事地來探看一番。

我勸慰妻，兒子大了，他總有一天會離開我們，也總有那麼一天會忘記我們，這都是人生的自然規律。妻當然不願相信我的話，她反駁說，兒子還小呢，他才十三歲。

其實我的心也不聽命自己，兒子從炕磚那麼大小，就被我們倆捧在手裏，繼而抱在懷裏，牽在手上，一步步走到今天，加上他在媽媽腹肚中的一年，我們共同經歷了十四個風雨春秋。這其間的點滴往事哪能說忘就忘了呢？

一週五天，我和妻在空蕩蕩的屋子裏走來走去，說的最多的就是兒子的趣事。有時我感覺，我們突然之間就進入了垂暮之年，在空巢裏追憶那些仿^***是觸手可及而又遙不可及的陳年往事。我清楚，這都是兒子離開的緣故，才造成了我們在年齡上如此跨度的錯覺。儘管我和妻都不能說服自己，但是我們都明白，我提到的那一天終將來臨，這些錯覺也將經了光陰之手一一兌現給我們。所有的心有不甘都在徒增憂煩之後，必然蛻變成心甘情願地接納。是一杯淳厚濃冽的酒，滿斟在白髮相映的窗前。

兒子晶亮的眼珠在暗夜裏閃爍。他輕輕的請求，就象是一枚木槌兒擊中了我落滿風塵的.心鼓。迴音在我的胸腔裏跳躍，每一下輕觸，就有那麼多說不清的感覺都象雨後的草芽探出頭來。

兒子見我沒有回答，又忐忑地問，行嗎？

是我忽略了兒子的等待，我爽快地說，那會有什麼問題，我怕你媽明天要嫉妒我呢。

緊緊躺在兒子身邊，我們的身心相互取暖。我不由地問他，這樣的請求爲什麼顯得那麼遲疑。

兒子也象是不曉得答案，沉默半晌才說，是不是我長大了就要與你們分開？

我示意兒子看看窗外說，你看到天上的星星嗎？它們都有幾十億年的生命，可它們永遠睡在媽媽的懷裏。

兒子滿意地睡熟了，聽着他平穩暢快的呼吸，我的心中升起了幸福的氤氳。我知道兒子的心裏還記掛着我們，就象我們在夢中經常遇見他那樣，我們也會微笑着走進他的夢裏。就算是今後相隔了幾重關山，也不能阻斷我們彼此尋望的夢徑。

我想和你一起睡覺，行嗎？當我和妻於落花抑或飄雪的窗前，欣然端起那一杯歲月的酒，也會笑着重複兒子這句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