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椒椒情散文

盛夏走親戚家，轉了幾架大山，路過叫墩墩樑的山包小解，一股撲鼻而來的清香攔住了去路。

滿眼望去，青青的、綠綠的小灌木一片連着一片，頑強地生長着；粉粉的、紫紫的花蕾一串一串，爭先恐後，競相開放。個個像清純秀麗、乾淨灑脫、身姿婀娜的農家少女，穿越黃土高坡，漫步山間小路。細細端詳，纖細的藤蔓像巧婦納鞋底一樣，由點到面，行一寸路，扎一寸根，不露每一個針腳，縫補着黃土地的乾裂和破碎。堅硬的小葉像豎起的牛耳朵，點綴着山脊每一個空間；綻放的小花像朝日彩霞，粉飾着山谷每一個角落。緩緩靠近，眯着眼睛，給她一個淺淺的吻，那純純的、淡淡的、幽幽的、飄飄渺渺的清香用心給予回報，頓覺神清氣爽、飄飄欲仙。細心採摘小花、小葉，好似香姑娘附了體一般，十分獨到、十分純粹的香氣肆意瀰漫全身。

她的名字叫地椒椒！

地椒椒雅號百里香，她的故鄉原在地中海一帶。在古希臘被認爲是勇氣和活力的象徵。武士出征前，心上人會獻上一枝百里香，用心傳遞永恆愛情。思春少女在衣服繡上百里香圖案，意欲尋找意中情人。靦腆男人只要喝杯百里香茶，便可解除羞澀，勇敢追求所愛之人。不知何時，她漂洋過海，悄悄走進祖國北方，紮根於隴東、陝北、寧南、蒙西一帶黃土高坡上，歷經風雨雪霜搏擊，歷練了耐寒、耐旱、堅韌、頑強的個性；積澱了特異、芬芳、清香的氣息，造就了祛風止咳、健脾行氣、利溼通淋的功效；治療感冒、頭痛、牙痛、咳嗽、中暑、胃痙攣、消化不良，嘔吐腹瀉，小便澀痛，溼疹瘙癢，瘡癰腫痛都是她的拿手戲。詩人讚美她是“破曉的天堂”，中醫稱它爲藥中靚女，村民喚她爲香兒寶寶。我要大聲疾呼，她是黃土地絢麗多彩的寵兒。

我讚美地椒椒，還因她與我有着難以割捨的情意，她曾救過我的命。

那是兒時6月一天，我上山放牛，不慎着涼得了胃痙攣，農村叫“羊毛叮”，肚子像羊毛細針亂扎一般，疼得在炕上直打滾。母親着急三步合成兩步，翻越了幾架大山，到了叫九道嶺的'地方採集了胳膊粗一箍地椒椒，煎熬一小碗黃橙橙的藥水，讓我喝下去。還不到10分鐘，我的肚子奇蹟般的全好了。母親說是外祖父教給她的方子。過了幾天，我看見母親用麻袋揹回一座山，其實是一個長滿地椒椒的土塊，她帶着我到崖頭礆畔一角，挖了深坑，施了農家肥，澆了一桶水，將小山裝了進去。從此，九道嶺上地椒椒有了新家，在母親呵護下，她在新家繁衍生息，子孫越來越多，地盤越來越大。母親是個故事大王，她曾給我講愚公移山的故事，但說起她移山的現實更有新意。

農業社時期農民最苦，尤其是收麥季節，從麥趟回家，有一碗清涼可口的地椒椒茶，酷熱和勞累會消除一半。父母是生產隊叮噹勞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奶奶年過古稀，這個擔子便落到她的身上。於是，我經常看見她步履蹣跚地爬上崖頭礆畔，來到一簇簇、一叢叢山花前，把柺杖放在一旁，貓着腰仔細端詳着，接着從護襟兜兜裏掏出一把剪刀，撩起藤蔓，細心地剪下來，一根根碼放得整整齊齊。回家後，在柴火鍋裏烘炒一番，抖落小葉，存放小罐裏做茶葉。奶奶說，用地椒椒作茶葉，最能對付炎炎夏日，還可治肚子疼。杆杆、筋筋、花花堆在筐筐裏做香料。奶奶說，用地椒椒做香料，燉羊肉沒有羶味，推炒麪加進去，炒麪又醇又香。怪不得環縣羊羔肉鮮美不羶，環縣風情全羊宴奪得“中國名宴”大獎，原是山羊飽食地椒椒產生的效果。

奶奶說着說着已做好了地椒椒茶。父母收麥回家了，父親倒了一大碗，不假思索地一飲而盡。她說，母親親手做的地椒椒茶喝了最暢快。我看着父親喝香了的表情，好奇地嚐了一口，澀澀的、苦苦的，比糖水差遠了。以後，奶奶在暑天繼續兼職做地椒椒茶，我也一天天長大了，慢慢品出了喝地椒椒茶原汁原味的清香，還好會了做地椒椒茶的手藝。

四十多年過去了，憶往昔，總有一種懷舊和感嘆。打開路途採集的地椒椒，盪滌塵埃粘附的小葉、小花，按照奶奶教的做法做好茶葉，放進茶壺，加上開水，瞬間誘人的湯色秀出，金黃燦燦，黃中透綠，還是奶奶泡的那個色；細品慢飲，脣齒間盪漾着陣陣醇香，瞬間沁人心脾，還是奶奶泡的那個味。真個兒是“借來碧玉七分綠，偷得花魂一縷香”。

品着，想着，便有了做地椒椒茶的意念。現在打着“千年草藥，百里飄香”名片的環縣地椒椒茶做好了。但願品茶雅士能品出我所品出的味道，應該是奶奶做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