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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欣賞:在夢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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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時晉國的執政官荀偃做了一個夢,因爲夢境過兇,荀偃梗梗難忘,隔幾天,他在路上遇到了巫皋。巫皋是個掐掐算算裝神弄鬼混飯吃的傢伙,巫姓大概是這樣來的,要麼巫就是一個職稱。這叫想誰誰到,荀偃把做的夢講給巫皋聽,巫皋馬上說我做了跟你一模一樣的夢。這樣的巧事巫皋怎會放過,他當場給荀偃算了一命。一年後,巫皋言中,春秋第一大國的第一長官應聲掛掉。這個故事正兒巴經記在《左傳》上,兩人對夢一節,七個字:(荀偃)見諸道,與之言,同。其中的“同”,專家翻過來就是:做了一個相同的夢。我們暫且不去懷疑專家,那樣不好玩,我們不要猜測巫皋是不是見話跟話,那樣也不好玩,反正現在沒有時光穿梭機買,懷疑打不穿鳥影,我們就當荀偃跟巫皋合了一次夢,巫皋因此偷窺到荀偃命運的最後進程。

散文欣賞:在夢那邊

美國電影《盜夢空間》佈置了一堆人結成局域網來合做一個夢,這是科幻。兩相比較,大致看出東西人種不同的思維方式,西方人不喜歡中國式玄想,雖然說夢,雖然拍電影,但他們脫不開踏實的物質性,如果不用照顧普通觀衆,他們狠不能列出夢網構件圖和造夢劑的化學分子式;我們這邊,明明載入史冊的事情,卻是那般不可理喻,荀偃和巫皋,兩個人做夢,時間空間無需一致,更不要羅裏羅嗦的感應器、傳輸導線,各自生活的兩個人能做同一場夢,除了神鬼附體基本沒有別的解釋。

西方人做的夢如果是盜夢空間的樣子,那不是夢,而是現實的無序鏡像,普通人的無序,造夢人的有序,正常的現實多加兩個空間自由度就成了夢,之中的場景步驟竟如現實般可以設計度量,一個夢境到另一個夢境的轉換依照的仍是現實邏輯,石頭般堅硬的動機從始至終推進跨越,避開偶爾搗亂的潛意識,造夢人的練習到位,夢幾乎等同於一場電玩。

在我們偷懶的地方,西方人用力刨挖,挖出一堆夢的理論,挖出一堆夢的電影。我們中國也毫無成就,比如有人擅長測夢,私印一些小冊子鋪在街角兜售,還有《左傳》,數次記載測夢的故事,次次應驗。相比西方,東方必竟語焉不詳,恍惚無理的夢在這邊似乎是命運無故開啓的縫隙,應照的不是現實,而是將來遮掩變形的鏡像,故事講到這裏就囫圇終止。往下追究,還得搬出西方人的思路,猜測一個誰正躲在後面操縱,或許是某個動機可疑的造夢人,我們這邊必須多一個現實可見的算命先生,配合完成一次“思想的植入”(通常是一句含糊多解的預言)。呵呵,看看手腕,上面有沒有針眼?

給《盜夢空間》寫劇本的人象是借了老莊的點子,老莊的蝴蝶夢很簡略,一個逆向思維即將衆生傾倒:我不是我,我是蝴蝶的夢。這不是科幻,這是詩。蝴蝶雖然美,可要大家選做人還是蝴蝶,結果將高度一致(這個選題給蝴蝶出不了),尤其是安穩的年代。美國人比我們還安穩,他們卻用《盜夢空間》說:植入一個現實是夢的思想,人就會不要正過的現實。

西方人是活得太舒服了吧,無所事事的時候亂研究亂幻想,無事找事自我刺激。《盜夢空間》,本來一家人好好的,男主角好奇心作怪,玩了一下思想植入,把女主角玩死,家庭崩裂,父子分離,從此男主角攜帶着夢裏的`女主角,墜入一條生死堪憂的盜夢軌道,而險惡路途的終點竟然接通的是平淡安穩的日常生活,這不是吃多了撐的嗎?

西方人做什麼都講動機,你說做夢有個屁的動機,西方人安排一場電影告訴你有。爲了讓夢稍微象夢一點,他們搬出潛意識來湊局。這個潛意識在弗洛依德那裏,動機轉了一下彎而已。沒有比弗洛依德更專注於夢的人了,他代表着西方思維的典範。我們中國人說:夢是一場空。弗洛依德才不聽我們的,他把無數的夢一個場景一個場景地清理,再用一系列的因果關聯拼出一本厚厚的書,一個步驟一個步驟地證明:夢是潛意識的鏡像,潛意識不是一點點,甚至整個把夢吞掉。依靠縝密的邏輯征服西方的弗洛依德,因爲夢,一輩子的衣食榮耀都有了。

我們的夢是亂的,別說動機,喧騰的細節煙一樣見光即散,《盜夢空間》那些造夢高手們一點不亂,總結一下動機(個人解讀):日本人齊藤是爲了生意(錢),女學生阿里阿德涅是爲了接受挑戰,僞造者埃姆斯就是爲了玩,藥劑師優素福大概是爲了職業成就,最後,男主角科布是爲了愛。夢裏夢外,我們還能再找幾個動機?

若給夢累計時間,它佔有此生相當的份額,但夢的確難以留下物質的痕跡,所以被輕置在人世邊緣的邊緣,我們不相信什麼潛意識,我們把夢扔在無意識的邊緣。

夢仍然是美的,哪怕是惡夢,夢到惡極,人會用甦醒來抵禦,困苦因爲能夠逃避而美麗。如果再找另外的動機,還要借電影來說話。中國傳說:天上一日,人間十年。《盜夢空間》也有數似構造,他們爲夢編排另一個時空,一邊西方式地採用大腦動力學說,一邊華麗地營造夢中之夢,時間——是一個關鍵,西方人顯示他們對於數據的愛好,這是一貫的求精求實的思維習慣,現實——夢——第二層夢——第三層夢……,時間階梯呈多次方遞增,男主角的第三層夢(如果沒有記錯的話),一場夢的長度竟然有五十年的時間感(原諒我沒有記準他們的計算公式,我的記憶和思考保持的是東方式的含糊)。這裏增加的是什麼?——是生命。如果電影胡諂的計算正確,如果多層夢不是編排,某一天,我們能到十八層夢裏去慢享光陰的無盡,這是多大的一件美事。哪怕現實苦惱縱橫,人類無限盼望又不敢盼望的一個動機躲在思想的遠端,它的名字叫: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