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淚的散文

那晚的夏夜很黑很燥熱，後半夜時一陣風過，下起了小雨，小城的風景像定格的潑墨畫，淅瀝在風雨中，熟睡的人們感覺不到那些微的涼意，夢裏的煩亂記憶有雨滴答着暗夜裏的神祕。

“有賊”！不知誰喊了一聲，驚醒了疲憊，“抓賊！抓賊”！破落的三樓租住房喊聲四起，給夜增添了驚悸。他睜開朦朧睡眼，來不及穿衣服衝出房門。走廊裏一個模糊的黑影瞬間撞在他眼前，一把抓住，他們廝打到了走廊盡頭。那隻大手死死的抓着不放，黑影看實在無路可逃，情急之下翻身跳下。他的手依然死死的抓的很緊，跟黑影一起從三樓墜落，像雨打落的兩片樹葉，夜雨繼續着。

工友們跑下樓時，不見了黑影，他頭朝下蜷縮的身體溼溼的，不見血跡卻僅有微弱的呼吸。人們急急忙忙把他送到了就近的鄂城第二人民醫院，兩小時的搶救雖然是一氣尚存，因顱內出血過多，加上兩臂骨折，他始終處於昏迷狀態。一天、兩天、三天過去了，他保持着那個熟睡的樣子，任工友們盡情的呼喊。也許，太過繁重的工作早已經身心疲憊，他想要休息，也許在夢裏回到作別十個月的家鄉與親人團聚。

三天頭上，那個黑影被當地公安機關抓到了。工友們的驚喜不亞於他們老闆的驚喜，他的醫藥費總算有着落了。可黑影人的家境卻讓他們出乎意料，黑影人那夜跳下來只是摔斷了腿，爲逃命支撐着跑回了附近的家。妻子先天殘疾，生活不能自理，一雙兒女也不健全，本人還有輕微的神經疾患。具其交代，這已是他去那裏作案的第三次，以前光顧的是施工機具，這次是趁着工人們熟睡進的寢室，可本次盜竊的財物卻是半包香菸和30元現金。他父親是武鋼的退休工人，房子的戶主是父親的名字。

老天像是在開玩笑，他卻付出了太過沉重的代價。鄂城報社的來了，電視臺的'也來了，他們共同守護期盼着英雄的甦醒，要把他見義勇爲的事蹟大力宣傳。這是個缺少英雄的時代，人類的生存經濟的發展離不了社會的和諧與穩定，更需要像他這樣千千萬萬個無名英雄，雖沒有抗洪救災的壯舉，但爲了維護公司財產緊急關頭能挺身而出，不計個人得失，甚至獻出自己寶貴的生命！每個人的生活都可能遭遇潛在的危險，當別人危難時，我們能不能毫不猶豫的挺身而出？

重症監護室裏的光陰在煎熬中度過，無法告訴他年過七旬白髮蒼蒼的父母，無法告訴擡頭看天低頭揮汗勞作的妻子，更不敢告訴兩個上中學的孩子，他不能倒下他是這個家的頂樑柱，這個家所有沉重的負擔還要他來扛。

七天過去了，也許七天很短暫，可他卻遊走在漫長的生與死的邊緣。不知是什麼讓他執着的手始終沒有鬆開？不知他隨之跳下時心裏有沒有想過自己的家人怎麼辦？也許是他的堅毅感天慟地，就在他昏迷的第七天中午，醫生經過周密會診將要對他實施開顱手術時，他緩慢睜開了雙眼，醒來的第一句話竟是：“小偷抓住沒”？讓陪護的老鄉和老闆哭笑不得，這是媒體最想要的一句話，他卻用最最率直的方式表白，沒有豪言壯語，甚至太沒創意。這，就是現代的農民工形象。

以下是他完全甦醒後與記者的對話：

記者：“知不知道你抓的小偷偷了多少東西？你覺不覺得爲這點東西萬一你醒不過不來，是不是不值啊”？

他：“不管多少，不管是公司還是個人財物，不是他的一點都不能叫他拿走！沒想過值不值”！

記者：“那晚發現小偷的人很多，也都比你知道的早，他們都在房內呼喊並沒有出來追，你就不怕小偷帶着兇器對你人身造成傷害”？

他（緘默良久）：“當時沒想那麼多，現在想想可能是我太傻了吧！要是工友們都出來，他也不至於跳樓！不過，我不後悔，再遇見小偷我還不放手”！

記者以《別讓英雄流血再流淚》爲題把他的事蹟真實的登在了《鄂城日報》上，政府部門授予他“鄂城市見義勇爲二級稱號”，獎勵他2000元錢，並上報申請“湖北省見義勇爲英雄”。病房裏的人絡繹不絕，好心的市民看了報道，有的送來鮮花，有的送來食品，有的送來了現金，他們用各種形式表達着對這個外來務工人員的敬慕。

如今，他被老闆辭退，回到老家的醫院養傷，腦傷並無大礙，在逐步治療恢復手臂的骨折部位。他不能給家人和鄉親標榜自己的壯舉，怕他們不理解甚至會說他也有精神病，只謊稱自己是抓賊時因公負傷的。精明的老闆在湖北出院時除工資給了他一萬元錢，並寫下協議回去的後續治療費用自理。

家鄉的天空依然是那麼蔚藍，空氣依然是那麼清新怡人。面對家人的抱怨，有時他一個人靜下來時，想起自己那個沒有硝煙甚至有些滑稽的戰場，堅強的心也會時時流淚，往事恍然如雲煙，習慣流浪的他內心早已經憔悴，還能有誰在乎英雄的眼淚？雖然他認爲自己不是英雄只是做了本該做的事。

一個很老的電視連續劇裏有這樣一首歌是寫給英雄的：

無怨無悔我走我的路,

因爲我不在乎！

風雲中你追我逐,

恩怨由誰來結束？

人在江湖卻瀟灑自如,

無怨無悔我走我的路,

卻走不盡的天涯！

什麼時候,天地變成江湖？

什麼時候流血不流淚？

每個人也直逞英雄。

什麼是黑白分明？

是是非非誰人懂？

怕什麼刀光劍影?

把風華雪月,

永遠留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