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中的杏花散文

已經是春分了，卻總覺得青嫩不足，枯燥有餘。春意何處？莫非疏忽了這北方一隅的山水？

黃昏向晚，我乘車回家，車在擁擠的路上緩緩地行着。驀地，我看到一樹初綻花苞的粉嫩的杏花半開半合，在連山松青一河皆斜暉的背景下，顯得羞澀稚嫩，雅緻嫵媚。

看着漸漸爲雲翳掩蔽的西天，忽地想起"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只是 今夜會不會有春雨淅瀝？即使有也無人賣花買花了吧。因爲它尚在懵懂可愛之時，只會因雨而葳蕤明豔起來，不會消失顏色，憔悴了蕊瓣。

更何況，時人所愛的花中，以玫瑰爲貴，以奇花異草爲媒，表情達意旨在彰顯闊氣，裝扮俗氣，杏花這質樸的小花，實在不登大雅之堂。

杏花于山野村落間，只堪收留羈旅思家客，謫貶失意人，只可入詩入酒，融情融畫。"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千年來，這"杏花村”醉倒了多少失魂落魄人。

其實，在魯中山區的杏花都沒有這麼好運，遇到丹青妙手，詩人名家，將它的姿容發揚光大。

迎春花正盛的懸崖峭壁間，枯草蕭蕭的山野棄院裏，偶爾睹到一棵清瘦伶仃的杏樹，開着細嫩淺淡的小花，你的心情會是怎麼樣的呢?是否可以用"驚豔”二字作賞呢?

"燕子不歸春事晚，一汀煙雨杏花寒"，太溼了不足以盡顯北方杏花醃漬春意的技巧;"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又江南味太足，繪不出這瘦削的魯中杏花的味道;"亂點碎紅山杏發，平鋪新綠水蘋生"，也熱鬧的過分了，不是北方杏花的境遇。

魯中的杏花是寂寞的。它們很少成林分佈，因爲它遠不及蘋果櫻桃賣錢，栽得少。又因爲它的.果肉雖酸甜可口卻不宜多吃，極易傷脾胃，從古到今也未賣得幾元錢，在重蘋果葡萄大櫻桃之利的山鄉村民眼裏，它實在普通。鄉村裏人們倘若栽它，一棵足以讓院裏院外添幾許春意，遮深深濃蔭。

陰曆二月中旬，杏花開了，天氣正是乍暖還寒時候，驚蜇雖過，蜂蝶仍是無跡。再加上草剛萌芽，柳枝初翠，松柏甫青，春風徐徐裏，它知音難覓，賞者稀疏，所以在無葉相襯的枝梢上開得寂寞。有時一陣粗魯的風沙經過，一場冰冷刺骨的小雨淋過，它就會枯萎憔悴。

魯中的杏花是倔強的。在槐樹林裏生長，在松柏枝間生氣，在楊柳青裏爭暉，在石牆小院裏立足，在荊棘山嶺上芬芳，在懸崖峭壁上紮根，容不得愜意，容不得垂青，容不得奢望。它倔強地生，倔強地芳，有耿耿的脊樑，卑微的理想，實在可嘆，可敬!

魯中的杏花是質樸的。沒有豔麗的色澤，沒有誇張的水潤，沒有碩大的花瓣，只是映一點朝霞的粉紅，着一身雪的素白，低調地開着，簌簌地落下，全無嬌氣。如果說那些奼紫嫣紅是富貴人家的嬌小姐，魯中的杏花就是平頭百姓家裏的乖丫頭。

我很小就喜歡杏樹，喜歡杏花。似乎那也可以算是我認識的最早的花了吧。

小時候，村裏沒有這麼多的蘋果樹，家家戶戶在清貧的日子裏熬製着對生活的熱愛。村裏有幾棵大杏樹，可畢竟是人家的，怎麼好多次討來吃。父親專門爲我栽了幾棵杏樹，讓我解嘴饞。

每到春天杏花開的時候，我總會仰望着杏枝，一朵一朵地點數，一遍一遍地計算，想象着青杏滿樹，黃杏壓枝的情景，牙不知不覺間酸了，令人饞涎欲滴。

這樣想着，不知不覺車到了站，我也要回到城裏的家了。只是不知怎的，心裏卻掛念着擱置已久的老家院外，父親生前栽下的那幾棵杏樹，如今沒人打理了是否也還開着花?是否也有一份長久的等侍，等我去圓滿它們的風雨春華之旅?

魯中的杏花屬於惆悵難遣的詩，屬於烈性難馴的酒，屬於貧苦的生活點綴，一經品賞永遠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