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煙雨·杏花村散文

千里鶯啼，十里杏花，水村、山廓、酒旗，水牛背上，牧童隨手遙遙一指，時間慢慢地，慢慢地回閃，回閃......微雨、江南，楊柳堆煙，曉星漸沉，時光之河的流向開始模糊，恍惚間，五月的漁郎在菖蒲飄搖的中間，沿着李白烏蓬已過的青山，小楫輕舟，欸乃的漁歌，劃破清溪河豐盈的水面，波光瀲灩中載滿鮮魚的小舟引着麥子豆花的清香，飄滿千年前的池州古城。

江南九月天，草木搖曳，風輕雲淡，夕陽古道，阡陌縱橫。一根竹篙點開了明澈剔透的湖水，天干與地支在這裏奇蹟般的交匯成明媚靈秀的山水長卷。綠樹掩映中，古老的九華、齊山、秋浦、梅街，點綴其間。彎彎曲曲的南國水系如星羅棋佈，河道與山脈，城池與驛道盤盤纏纏，淅淅溪風和九華雲霧，構成了池州黑白分明的山水謎局。九月的微風穿過溼漉漉的秋葦，繞過金黃色的草垛，帶着穀子的氣息，輕輕的刻落在古城的秀山明水間。綿延不絕的.山山水水，逶迤騰挪，色彩明豔的兩山挾縫中，一百八十里徽州古道龍蛇盤旋，草木菊香清遠。滄桑古道上趕考的才子書生們的行囊裏，一把油紙傘斜插在精細的蘇繡裏，步履匆匆，西向而行，躊躇滿志走向多柳高牆的長安。

一隻烏篷船帶着攜一身流雲芳草氣息的青衣詩人，一路上順風順水，沿江而下。穿過秋雨迷朦的清弋江村，直底池州。推開這扇古老的青石城門，踏過李青蓮深深的車轍，一方清潤的山水撲面而來，剎那間把詩者嗆得發暈，灌得半醉。“人行明鏡中，鳥度屏風裏。”奇峯突兀，清溪迴旋，一行白鷺在山腰橫切而過，將水澤陸地相勾連爲一體。遠遠的山那頭，山野耕作的農夫，採擷百草的藥師，他們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身影沉浸在古色醇厚的山水之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清溪橋頭，風細柳斜斜，秋蒲岸邊，漁火兩三盞，擡頭生情，俯首是詩。那個著名的、癡戀山水的杜詩人騎在馬背上就發出一聲驚歎！“故園漢上林，信美非吾土”。

二月春淺，綠柳搖金。一天微雨，溫柔地籠罩了那些遠山近水，柳林深處，浣女戲紗巧笑，江渚之上，漁子短歌輕棹。橋廊樓亭，小巷人家，駁斑的牆院，墨綠色的青苔悄悄地爬滿了老屋，瓦楞，纏纏綿綿的煙雨裏，浸透着難解難分的風情。杏花明媚，麥苗正青，驢背上着豔紅小襖的新娘悠悠的穿過春野的油菜地，轉過百里稻田，踏着細細的煙雨且歌且行。雙雙呢喃紫燕，調皮地掠過漠漠水田，桃花流水裏聽起蛙鳴一片。

清明時節，掌印於秋蒲州府裏的杜詩人，站在臨河的小窗下，看微波細漾，蕩碎一池青萍，隨波而流的萍影，投來一縷若即若離的芬芳。遠遠的水那頭，小船悠悠的泊着，長長的竹篙閒置一邊，戴斗笠的老翁，手持一根釣杆靜靜的坐在水的中央。蔥蘢的水意，漫過了看客的心坎。

杜詩人了卻了一天的公務，換上了一件青色的布袍，沿着平滑略有些傾斜的石板路向西門城外走去，行至城郊，見一彎清溪蜿蜒東流，兩岸翠竹、雜數郁郁青青，清溪河畔，兩三小童騎坐在水牛背上悠悠的涉水而來，河面上只留下一對彎彎的牛角和戴斗笠小童站在牛背上的側影。天色漸漸地青暗下來，縷縷如輕煙的雨絲忽地加大，淋溼了衣衫單薄的杜詩人。青青的禾苗間，勞作的人們擡頭望了望天空，三三兩兩地收工回家了。淅淅瀝瀝的雨水中，有身穿小青襖的小孩和提着竹籃的大人，神情怏怏地行走在墳間地頭，紙錢與青煙散發出清明的味道，輕輕地撒在路上行人的髮絲上、肩膀上，滲入了悲傷的氣息，此時這位江南倦客杜詩人心情忽地暗黯了下來，生出了許多煩惱。

酒、酒.....借問牧童酒家何處?牧童揚笛一指，只見粉紅嫩黃交影外，隱隱露出一帶黃泥築就的圍牆，牆頭皆用稻莖掩護，上扣一排青瓦。微雨中數百株杏花如雲山霧海，白裏透粉，一團團一片片，燦若繁星，嬌若仙子。杏花深處數楹竹屋，淹沒在細膩纖柔的水廓之間，酒帘如市，沽者似雲。江南的酒家女，身着杏紅色的衣衫，青眉低低，衣袖盤盤，端着酒壺，節奏明快的穿行在食客之間，醞釀着醉人的芬芳。詩者挑簾而入，酒足飯飽之際，提筆落墨，一首沾染了杏花春雨清香的小詩落款於青綠色的竹壁之上——“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

低吟淺唱般的短短二十八個字，偕着晚唐清明時的小雨，伴着牧笛、杏花，依靠在杜詩人的身邊，唐、宋、元、明、清，一路走過，長袖廣舒鋪就十里杏花，釀造了江南第一村“杏花村”，流傳了千古。

東風已來，三月的池州顏色是青紅，擡眼便是“紅肥綠瘦”。如果此時你打馬從江南、煙雨、杏花村中走過，請你稍住片刻，江南無所有，請君帶上一罈《杏花村》，品一品江南風、月、詩、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