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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之茅針兒1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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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臺對面的山坡上,桃花盛開,李花怒放,野草泛綠。春三月了。心想:要不了幾天,這野草就會瘋長起來,攻陷整個山坡。

散文之茅針兒1500字

這野草裏,有茅草嗎?這可正是茅針兒冒出來的時候。可是,鄉下小孩兒,現在還三五成羣地去扒開茅草,歡天喜地地拔茅針兒嗎?

這春三月,桃紅李白,草長鶯飛,很美。但在貧困的年代,春三月卻是一個令人煩惱的季節,煎熬人的季節,要命的季節。美的背後,隱藏着兇險、危機,與死亡相連。青黃不接,美是填不飽肚子的,吃食全埋在地裏呢。野地裏的草,也還未完全返青,長勻身子。牛這一類大牲口,常常也是一腳踏進了鬼門關。

向陽的田間地角,野地,是茅草的領地。它們像一羣餓瘋了的饑民聞到了食物的香味一樣,卯足最後一股勁,拼命地從土裏鑽出來,搶奪吃食那樣,瘋狂地吮吸春雨。幾場春雨之後,它們便直起身子,長高長壯。春三月裏,就急急忙忙開始孕育茅針兒。

茅針兒,是茅草初生葉芽後,孕育的花苞。生命界,凡是在強食弱肉中存活下來的,都有一套自己的行之有效的生存法則。茅草絕對是自然界中的早婚早育的一族。這和人類極有相似之處。越是貧困落後的山區農村,婚齡就越早,出生率就越高,人口增長就越快。多子多福,在農民的觀念裏,根深蒂固。子女多,勞動力資源就豐富,生產力就強大,過好日子的可能性就越大,這是農民的邏輯。但人口增長快,資源就消耗大,就越發的貧困,生命的質量就低。相當長時間,山區農民就永遠地陷入這種惡性循環狀態,難以自拔。茅草,是牲口的飼料。牛,最喜歡吃茅草。牛嘴,就像收割機一樣。舌頭一卷,茅草就成片成片地挨根切斷,吞嚥進牛的胃裏。牛的食量,十分驚人。茅草不這樣早婚早育,確實有滅族亡種的危險。或許,正是因爲貧苦的.百姓與茅草有着太多的相似之處,所以封建時代統治者習慣把老百姓蔑稱爲草民。

茅針兒,包在茅草中,形似松針,筍子一般筆直地向上生長。下紫上綠,肉肉的,光滑無毛。剝開,有細細的白色穗狀的東西,柔軟甘甜,像綿花糖一樣,但沒有綿花團那樣的綿勁,入口即化。

那時,農村的小孩子,沒現在的孩子那樣金貴,也沒有現在的小孩那樣嬌氣。通常情況下,一家少則兩三個,多則七八個孩子。多則賤,世界就是這樣。因此,鄉下的孩子幾乎沒有什麼禁忌,大多處於一種自然生長的狀態。野慣了,漫山遍野地跑,也少有人管。沒人管也有沒有人管的好處,餓了,家裏沒吃的,就自然會到野地裏去找。

鄉下的日子苦,年成好的年月,青黃不接的春三月,還可以保證一日三餐吃個囫圇飯。年成不好的年月,大多數人家吃了上頓沒下頓。在家裏找吃食,沒指望。茅針兒,不能飽肚,但能夠解飢。我家雖然生活條件比一般人家好一些,不至於缺糧餓肚子,但我天生是個不安分的傢伙,饞野地裏那些新生的野物兒。膽子又比同齡的孩子大,只要聽說能吃的,似乎就沒有什麼我沒嘗過的。好像也沒有出過什麼嚴重的狀況。我的鐵腸銅胃,大概就是這樣煉造出來的。

按理說,茅草多,茅針兒就應該多,但事實並非如此,茅針兒並不是唾手可得。

茅草有很多種,像我這樣和草打了多年交道算是有交情的人,至今想起來,我也無法說清楚。我很小就開始放牛。稍大一點,就開始學着割草。不是誇口,十來歲時,我就能和最會割草的人一較高下。我能分辨很多草,知道牛喜歡吃哪種草,羊喜歡吃哪種草,豬能吃哪種草。我甚至熟悉不少的草的習性。

長茅針的草,是那種葉像麥子、韭菜,矮狀的,通常高不盈尺。或者說,一尺左右,是這種茅草生長能達到的最大高度。春三月裏,生茅針兒的茅草,環境比較特別。向陽,地面起伏不大,沒有灌木荊棘。找到茅針兒,要勤快,也要動腦子。但並不是所有早起的鳥兒就一定有蟲吃。因此,即使有茅針兒,並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找到,用來解飢解饞。那些不願動腦筋的孩子,常常都只有望嘴羨慕熬饞的份。我現在還愛動腦子,還能動腦子,可能也與我小時候愛在吃的方面動腦筋,有一定的關係。

有一種茅草,葉片是白色的,有鋸齒,能劃破皮肉,可以長到人多高。開出的花,像蘆葦。它也有茅針兒,小指粗細,毛茸茸的,像野竹的筍。這種茅草,連牛都不吃。一般是割了漚糞或當柴禾。但它的穗子很漂亮,開白色的花,迎風招展,像一面面舞動的旗。穗杆呈紫紅色,柔軟,可以用來編織一些狗呀貓的小玩具。

長大後,讀《左轉·楚屈完來盟於師》,齊桓公假諸侯之師侵蔡伐楚,楚不敵,派使者屈完求和會盟,管仲責備楚使者屈完,有“爾貢苞茅不入,王祭不共,無以縮酒,寡人是徵。昭王南征而不復,寡人是問”的句子,才知道這種茅草就是苞茅,也才明白什麼叫“挾天子以令諸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茅針兒能吃的時間極短,不過七八天左右。早了,那細細的白色穗狀的東西還沒形成;晚了,就變硬變糙。吃起來,既失去了那種淡淡的甜味,也嚼不爛,咽不下。

大人們對小孩子找野物兒吃,一般都不會管。但有些野物兒是不能吃的,吃了“鬧”人,嚴重的會出人命。比如一種像草莓一樣的野生果子,我們那地方叫蛇泡子,就不能吃。能吃或不能吃,都是口口相傳,變成了常識。拔茅針吃,是不是比我大的孩子教的,我記不清了。大人好像從來都未乾涉過。

陽光明媚,春風和煦,三五孩子,在田間地角,在向陽的野地,滿懷希冀地在綠綠的茅草中翻找着茅針兒,像尋寶一樣。拔到了茅針兒的孩子,眉飛色舞,手舞足蹈。握着一把茅針兒,那氣派,就像現今的土豪,洋洋自得。農村的孩子,一般不吃獨食。不管找得到茅針兒,還是找不到的,總能分享到茅針兒帶給孩童的愉悅。

茅草的根也是甜的,但要等到秋天,茅草的根變肥大的時候。挖出來,洗淨泥土,那根的汁液,甘甜可口。莫言寫過一本小說,叫什麼名字忘記了,裏面有吃草一族,以咀嚼茅草根爲樂。小說裏,有幾段文字描寫那些人咀嚼茅草根時的那種享受樣兒,非常精彩。我感到很親切。我猜想,莫言小時候一定是咀嚼過茅草根的,想來也吃過茅針兒。文學高於生活,但一定來自於生活。

山坡上,靜悄悄的。偶有春風,頑皮地跑過去跑過來,翻一朵桃花看看,掰一枝李花瞧瞧,扯一扯野草,眨個眼,就又溜到山坡的背面去了。看着泛綠的野草,我想起小時候拔毛針兒、吃茅針兒的情形,嘴裏似乎冒出了茅針兒的那種甜甜的清香味。

“扒茅草,拔茅針兒。我吃茅針兒,你望嘴,饞死你個背時鬼……”這兒歌,從歲月的深處響起來,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