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夢迴散文

夜來幽夢忽還鄉。

許是最近常想些與故鄉有關的事，竟午夜夢迴，重到那個地廣人稀的林間小鎮。醒時驀覺鄉思如井，深幽厚實，沉甸甸地壓在心上，不時抽痛一下。

長亭連短亭，何處是歸程？我不知道。自97年冬天還鄉一次之後，至今已經有十二年不曾北上。偶爾寫些憂傷的文字，紀念逝去了的青春歲月。那些青春在北地空曠的山野之上徘徊，像一陣呼嘯掠過的山風，瞬間無痕。誰還能記得那麼久遠的往事呢？原來遺忘就是一種埋葬，連考古學家都無從挖掘那些沉積在記憶底層的過去了——不曾留下過有形的紀念，也就無跡可尋了吧。

“我看見火山上的白樺樹，高傲，純潔。”友人發來短信說。此刻，他正坐在大巴車上，一路向北。一個短信如一根鼓槌，敲在脆弱的心門之上，引發了無可抑制的劇震。白樺，你是我靈魂的.名字。白樺，我已經多少年沒有見到過你了？

只是，火山？我不記得故鄉有什麼火山啊。

“十四座火山在黑河境內，噴出的熔岩形成五大連池和堰塞湖。這裏沒看到你寫的森林和紫色的什麼花？我一路在找。”短信又至。

“你到的是小興安嶺啊。我寫的，是大興安嶺。”我恍然回信。黑河是我的祖籍所在地，祖母和叔叔姑姑們至今生活在那片土地上，而我們這浮萍般的一家，幾十年裏一直在外漂泊，從南到北，再從北到南。小興安嶺也許是父親年年月月情牽夢迴的鄉土，於我而言，卻只是一個遙遠而陌生的所在——從出生到現在，我只去過黑河四次，每次停留都不超過一個星期。人和人之間的情分是要經常相處才能加深和維繫的，那些只有數面之緣的親人在我心中的分量還不如兒時的幾家近鄰。對於黑河，我印象中只有幾條被來往的車輛壓得硬實平整的雪道，被一條條粗大的鐵鏈攔住水與堤岸的江畔，還有走出來時落滿一頭一身毛毛蟲的榛子林。

時刻縈繞着我這顆隱隱作痛的心的，是那片連綿的低山和山上比比皆是的亭亭白樺、那春來時滿山遍野紫豔豔的達子香、那只有四十幾年歷史卻顯得陳舊破敗的山中小城啊！

“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山映斜陽天接水，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 黯鄉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夢留人睡。明月樓高休獨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每每吟詠起這首《蘇幕遮》，總是含了滿眼的淚。平生最怕秋來早，因爲秋意蕭瑟，觸目淒涼，總勾起幾分思鄉的愁苦。這個清晨，天是陰的，掠過窗櫺的風穿堂入室，涼爽中帶了幾分溼潤。就是這天、這風，讓人錯覺秋天臨近，讓人醒了沉鬱的夢，又墜入深藍色的迷離裏，久久彷徨。那些大半被我忘卻了的人們，一定也早已忘記了遠遁他鄉的我吧。若是能忘得乾淨，也就不會被這般閒愁凌虐了，偏還記得那麼絲絲縷縷，也就有了絲絲縷縷的惆悵透過渾渾噩噩的夢境，蛛網般蒙上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