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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夏至微涼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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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她與他分別,從此各不相見。

關於夏至微涼散文

那一年,她與她執手看盡半夏青春,轉身相忘於陌路。

那一年,梔子花瓣飄落巷道,細雨紛飛。多年後,此是此,彼是彼。又一年,夏至,微風帶涼,吹散過往雲煙。

九月的南方天氣,夾着夏天的尾巴,卻仍是烈日酷暑。

那時的她,如含苞待放的百合,清雅朝氣。

她以爲,四年可以平淡的順利度過,繼而忽略了青春該有的疼痛回憶。她忘記了想要成長,就要付出代價。

淨夏常想,一個人爲什麼而活着,生,老,病,死,世界上所有的生物都遵照着這個自然規律周而復始,代代輪轉。即使沒有她,別人也會如此的進行着一生。

一、

初入大學校園那天,淨夏是充滿着無數憧憬的。

辦公樓下擠滿了準備報到的新生和陪同的家長。淨夏一個人提着行李,有些不知所措。陽光照在藍色玻璃板上,折射出一片炫彩。南方的天氣,果然讓人有些不適應。

當初堅持拒絕家人的護送,淨夏現在不覺開始後悔自己的逞強。她在太陽底下直直的站着,額頭也泌出了細細的汗珠。周圍嘈雜紛亂,彷彿將她從環境中單獨分離了出來,心裏沒來由的惶恐起來。

“你是來報到的嗎?”。

清脆的女生在身邊驟然響起。淨夏想轉身,又怕對方叫的不是自己。正思索着,肩上多了一隻手。她側頭,正對上一張眉眼彎彎的笑臉。

“小妹妹,你是一個人來的嗎?”

淨夏眨眨眼,似乎沒有反應過來。

女生等了等,不見回答,表情有些尷尬,“我剛纔路過這裏,順眼看了一下,見你一個人在這裏站着發呆,以爲你剛來,比較害怕,過來問問。”

淨夏看着她,臉上慢慢浮起一絲笑容,點點頭,“我自己一個人來的。”

女生揚起一臉的明媚,伸手拉過淨夏的行李箱,帶着她穿過人牆的縫隙,幫着她整頓好一切。

臨分別時,淨夏與女生交換了手機號碼,她才知道,女生叫林語笑,是大三的學姐。她記得她說,我的名字來自於語笑嫣然。

學姐走的時候,給了她一個擁抱,然後轉身嘴角飛揚着,漸漸遠去。淨夏望着她的背影,有一瞬間的恍惚,彷彿穿越了漫長的時空來到這裏,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卻惟獨遇見了一個不覺得陌人。

多年以後,當她穿梭在一座座沒有歸屬的城市,想起這一幕,都會覺得很溫暖。那是兩個女孩的初識。她不知道,是不是每一個剛入大學的新生,都會遇到一個善意的學姐或者學長,然後保持這種友誼,到很久以後。有些痕跡,任時光再久也無法抹去,就像那時語笑擁抱她時留在她身上的氣息,是那樣的真摯與純淨。

二、

時光會慢慢帶走很多東西,連同着每一年的365天。

大二開學之初,系裏照例舉行會議,不大不小的教室裏,嘈雜聲不斷,系主任萬年不變的表情在微弱的燈光下忽明忽暗,襯得氣氛有些詭異。良久,四周安靜下來。窗外的陽光直射進屋裏,明亮瀰漫開來。系主任的雙脣一開一合,宣讀着新學期的各項事宜。淨夏坐在最外邊的座位上,低頭瞧着一隻四腳朝天的甲殼蟲,思維開始變得混沌不清起來。悶熱的夏天,果然只適合昏昏欲睡。

正自朦朧,身體隨着不明物體的衝撞震動起來,淨夏猛然驚醒,剛要擡頭,衣服不知被什麼勾住開始死命的向後扯,連帶着她整個人斜斜的就從座位上摔了下去。頓時,一片鴉雀無聲……系主任的咀嚼肌抽搐着,表達着他被打斷的不滿。

淨夏惱火的回頭,瞪住罪魁禍首。是同系的男生,鬱澈。很多女生公認的翩翩俊公子。

他扯下勾住淨夏衣服的拉鍊,匆匆道了一句抱歉,就邁開長腿,向最後一排跑去。系裏所有人都知道,那是這位王子最喜歡的位置,藏匿的角度剛剛好。

淨夏拍拍褲子上的灰,重新坐了回去,睡意全無。便索性欣賞起窗外的風景來。夏季的樹葉,燦綠的讓人欣喜,晨後的陽光清新又沒有多少熱度,沒有晌午的毒辣。

會議結束,淨夏便鑽進了圖書館,借了幾本自己喜歡的書,便悠閒的踱着步子慢慢地往宿舍走去。路過足球場的時候,她看見了鬱澈。

鬱澈總是一身清新的打扮,俊逸的臉上始終掛着似有似無的笑容,彷彿全世界已在他的掌握中。就是這份自信,淨夏對他還算是有印象。畢竟系裏的人那麼多,不可能認識的很全面。

“上午的事很抱歉。”鬱澈的聲音就像他的人一樣,給人如沐春風的錯覺,溫柔的腔調,透着讓人捉摸不定的思維方式。

淨夏點點頭,算是接受。

鬱澈在強光的作用下眯起眼睛,打量着面前的女孩。清秀乾淨,不是很漂亮,卻看起來很有靈氣。第一印象也就是這樣了,他不是個會注意身邊事物的人,今天也才知道系裏原來還有這樣一個人。只是想起早上她錯愣又惱火的眼神,覺得不道歉似乎有點說不過去。他不知道,其實淨夏只是討厭別人在睡覺的時候打擾她。

氣氛在一瞬間沉默。

鬱澈伸手拿過她抱在懷裏的書,面上帶笑,依然溫柔的語氣,“剛開學就這麼用功,難得,想不想去走走?”

淨夏看看他,又看看頭頂正在源源不斷釋放更多熱量的發光體,面露疑惑,“這個時候,你確定?”

鬱澈的嘴角彎起一個完美的弧度,不由分說的拉了她就走。

接近中午,空氣中的溫度不斷升高,淨夏跟在鬱澈的後面走着,汗水如雨後春筍一樣一點一點冒出,呼吸也變得不通暢起來。

“你要帶我去哪裏?”這樣子的天氣,她比較喜歡躺在鋪着涼蓆子的牀上看書。

鬱澈回過頭,看着她有氣無力的模樣,眼裏一片瞭然。

繼續漫不經心的走着,刻意放緩的步調讓淨夏有些訝異,不禁讚歎起他的細心。

走了約半個小時的路,淨夏已然熱的只是不斷呼氣,更無心去觀賞周圍的風景。歇息片刻,她擡起頭來,映入眸中的景象令她忍不住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

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浮着幾隻天鵝,微風輕輕拂過,水紋一圈圈向外盪漾,蕩進人的心裏,感官上對熱的敏感度突然就降了下來。靜謐的環境裏,心跳都顯得突兀。

“這是哪裏?我從來沒來過。”淨夏偏過頭,找了塊空地坐了下來。

鬱澈

放下手裏的書,也坐在了她的身邊。

“有一次從學校後門出去,偶然發現的。”他的語氣透着得意,又瞬間轉爲淡然。“心情不好的時候,喜歡來這裏呆一下。”

而今天,他沒有心情不好,卻極度想要一個人陪着他。就像孤單久了,看見活的生物總是想把它歸爲同類,來證明自己不是一個人。

淨夏沒作聲,盯着那幾只天鵝開始思維神遊。

她聽說過他的事。高考的時候,鬱澈的分數本來能夠進入重點大學,卻不知什麼原因,堅持選擇來到這個二流學校。父母和老師很不理解,據說他的父親至今仍不與他講話。她也很好奇,只是不想問。每個人堅定的去做一件事都有自己不爲人知的理由,其中的痛苦美好塑成了滄桑,也就變成了成長。

“我很少看見你。”頭頂上方傳來男生低沉好聽的聲音。“除了上課,我基本都窩在宿舍裏。”淨夏擡起頭,任風吹散額前的碎髮。這種愜意的感覺就像回到了小時候,她在河邊無憂無慮的玩耍。天空藍的透明,河水清澈見底。

“你應該多出來走走,青春可不是在牀上度過的。”他突然起身向前,用手指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彈了一下,眼角的笑容滲入眼底。

淨夏摸摸被彈過的地方,也不惱,笑嘻嘻的看着楊柳垂湖的美景,臉上流瀉出一種動人的光彩。

鬱澈重新坐好,深邃的黑眸中漸漸升起不屬於他年齡的灰敗和悲傷。身後那滿枝不知名的粉色花朵也似感染了一般,綻放出寂寞。淨夏後知後覺的發現了異常,轉頭詢問的看向他。

“我一起長大的兄弟高考後出了車禍,他生前報了這所學校,他說他喜歡這個南方小城的清新美麗。”鬱澈幽幽的吐出這樣一句話,繼而苦笑一聲,“我代替他來到這裏,看着他喜歡的地方,繼續着他的生命。”

語氣裏是他自己都不曉得的不可思議。或許是因爲自己的選擇,或許是因爲就這樣將自己一直沒告訴親人的理由輕易的說給了一個不熟悉的人聽。

淨夏的胸口狠狠的痛了一下,鋪天蓋地的蒼茫席捲了她,空氣中瀰漫着花香和堤岸溼泥土的氣息,視野由寬變窄。

“你沒有想過自己的生活嗎?”她問的一語雙關。

“他是爲了救我,而我將延續他的一切。”他回答的堅決,卻還是被淨夏發覺了一絲顫抖。

之後誰也沒說話,兩個人靜靜地坐着,就連怎麼回到學校的,淨夏都不記得了。她印象深刻的,只是當時鬱澈被樹影擋住的側臉,以及深沉如海的眼神。

這是個傻子。淨夏後來對自己說。

三、

那天以後,淨夏和鬱澈再沒有多少交集。日子繼續平淡如水的過着。每個人還是在自己原有的生活軌道習慣着。只是鬱澈在見到淨夏的時候,會像上次在湖邊那樣,用手指輕輕的彈一下她的額頭。

這種親暱的行爲在外人看來,便多了幾分曖昧。

淨夏不知不覺,鬱澈我行我素。

這天淨夏下了課,一如既往的邁着閒散的步子回宿舍。法國梧桐的葉子被風吹的刷刷作響。她裹緊外套,卻抵不住鑽進衣服縫隙的風。她悵然若失的凝望着天邊的白雲,想起了語笑。她要畢業了,應該很忙吧。

淨夏輕輕的對自己說,其實我很想念夏天的陽光。

沉澱在腦海裏的點點滴滴,隨着風的拂過明亮起來,思維轉了幾轉,最終在瀰漫着灰塵的眼前戛然而止。

前方是一男一女,郎才女貌。鬱澈,米娜。

米娜是系花,人長得漂亮,聲音也如黃鶯出谷。她像一隻驕傲的孔雀,在所有人面前綻放極致的美麗。卻在凝視鬱澈的時候,擁有熱烈和佔有的眼神。

淨夏斂下眼皮,想裝作沒看見,快速的從兩人身過。

“淨夏。”鬱澈轉身叫住她,眼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亮光。

淨夏不着痕跡的皺了一下眉頭,回過頭,臉上的表情是從未有過的不耐。

鬱澈微怔,“怎麼了,不舒服?”

不知哪裏吹來一陣風,帶着花的清香。夏天曾經熾熱的餘溫已然消退。校園的花卻開的越發瘋狂,完全看不出它們隨着季節該有的變化。此時正值太陽西下,闌珊的燈火一排排亮起,靜靜地將光撒下長長的巷道。

“沒什麼,有點急事。”她淡淡的回了一句,無視於米娜帶着恨意的眼神。

“嗯,那你先去。”鬱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一如往常,輕輕的彈了一下她的額頭,轉身和米娜漸漸走遠。

淨夏呼出一口氣,有些無奈。路過的幾個同學看到了這一幕,自然浮想聯翩,紛紛用同情的眼神瞄着她。

苦笑一聲,她知道米娜爲什麼討厭她,但絕對不是因爲鬱澈。

那樣的烏龍事件,淨夏對於米娜強烈的反應是沒有預料的。

大一期末考結束後,系裏舉行聯歡會慶祝這一年的順利度過。米娜這樣的美女自然不會放過成爲焦點的機會。

那晚她穿着露肩的小禮服,仙女一般站在舞臺中央深情一曲,俘獲了不少男生的傾慕。

淨夏不喜這樣熱鬧的場面,自顧自的在角落裏玩着手機。夜色漸漸迷離,音樂由輕緩舒綿轉爲高亢激情,男生女生身上的瘋狂因子也被引發,氣氛瞬間被點燃。舍友拉起淨夏滑向場地,便蹦蹦跳跳的撇下她一個人跑去跳舞。她看着這一羣扭腰擺臀的同學們,像個呆子一樣杵在原地,眼花繚亂。

直到無法忍受,她才轉身想回屬於自己的角落。

“嘶~”微弱的聲音穿過震耳的音樂傳進她的大腦,周圍突然安靜下來,只有音樂仍在繼續。

她眯起眼睛,透過燈光發現同學們都停了下來,目不轉睛的朝她這邊看,臉上都帶着一絲玩味。她回過頭,看見米娜站在她的身後,白色小禮服被她挎包上的金屬鏈劃開了一道長長的裂縫,衣服要掛不掛的在她身上,姣好的曲線若隱若現。此時米娜雙手扯着禮服,一臉要殺人的表情看着她。

頭皮短暫發麻,淨夏趕緊扯掉鏈子,脫下自己的外套扔在她身上,連聲道歉幾句便逃之夭夭。

時光安靜的遊走,波瀾不驚。這件事在以後平淡的每一天中被大家慢慢遺忘,偶爾提起,誰也不再記得當時出糗的女主角是誰。唯一記得的只有米娜。

淨夏推測,當時鬱澈一定也在那些人之間。

四、

當語笑哭着打電話給淨夏的時候,她正在圖書館裏跟法語奮鬥。她扔下被揉的皺巴巴的書本,匆匆跑

去看語笑。

路上,她看見了鬱澈,一臉落寞的站在樹下,不知在想什麼。淨夏想過去問候一聲,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放棄。她從他的背面走過去,鬱澈發着呆,沒注意到她。

傍晚的天氣微涼,粉紫的晚霞和着遠處漸漸明亮的燈火,在風的吹送下,奔騰而去。

推開門的一剎那,淨夏滿滿的都是心疼。屋裏沒有開燈,語笑伏在桌子上,哭得傷心,地上是碎裂的相框。

藉着微弱的光線,淨夏走過去,輕輕拍着她的肩,無聲的安慰着。

語笑擡起臉,淚如走珠。“淨夏,我失戀了。”

淨夏點點頭,蹲下來撥掉碎玻璃,撿起沒有損壞的相片。“不管現在如何,留個紀念吧。”

語笑抱住她,痛哭起來。斷斷續續的陳述隨着一聲聲的嗚咽緩緩流出。淨夏拿着毛巾擦着她的臉,長久的沉默着。

語笑和男友相戀三年多,分手的理由很簡單很平凡也很大衆化,兩個人選擇就業的城市不同,未來那麼長,新的環境下又會發生什麼,誰也無法給出確切的承諾,分手自然在情理之中。淨夏不相信有誰會浪費青春等誰很多年,畢竟現實不是電視劇不是小說。

待語笑的哭聲漸漸轉細,淨夏才慢條斯理的開了燈,拉了張凳子,坐在了語笑身邊,表情也換上幾分認真。

“你們都不想付出,也不想放棄,又怎麼能擁有。況且未來充滿了誘惑和荊棘,還有來自家人的壓力,誰又能保證互相的不辜負。”她嘆口氣,隨即揚眉一笑,“兩個人在一起,需要的是天時地利人和。現在分手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當你日後回想起這一段過往,你不會覺得它是一種傷害,而是美好。”

在一起的時候都以爲若是離開了對方便活不下去,但是很快之後又會遇見讓自己有這種想法的人。生命是自己的,只有自己纔會知道,生與死究竟值不值得,旁人給予的只有安慰和冷嘲熱諷。

語笑驚訝的看着淨夏,似乎從來沒認識過她一般。

淨夏斂了眼眸,撇了撇嘴,很正經的說,“關於成長,我有很多話要說,你想聽麼?”

眸色逐漸加深,淨夏有些恍然。曾經她是個胎兒,在媽媽的肚子裏和她共分營養。也曾是個稚子,有着自己的天馬行空。如今她已然能夠理性的分析問題,走認爲正確的路。成長,來得太快,彷彿只是一夜間的事。

語笑若有所思的盯着淨夏,臉上的表情千變萬化,許久,纔會心的一笑,“我一直以爲你是個長不大的小姑娘,其實你比我們都成熟。”

淨夏嘻嘻一笑,拉起語笑,“我們去走走吧。”

夜涼如水,繁星掛幕。操場上多是一對對的情侶,時而繾綣,時而打鬧。也有鄰近居民帶着自己小孩來玩耍的。淨夏和語笑手牽着手平靜的走着,享受着這份寧靜祥和。

淨夏知道,這樣的時光不多了。有些東西瞬間就膨脹了整個胸廓,她擡起頭,所有的情緒都被埋在了陰影中。

回去之後,淨夏給鬱澈打了個電話。

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着。最後都沒了聲音。長久的沉默壓榨着淨夏的腦細胞,思索着該說什麼,卻聽見那端的鬱澈輕輕呼出一口氣,淡淡的開了口,“淨夏,謝謝你。”

淨夏得意的笑了。果然,他是明白的。她不是個會盤問別人喜怒哀樂的人,她喜歡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他們。

她的笑聲讓鬱澈微怔,心底沉沉的痛,轉而化爲暖流瀰漫在心間。

母親今天突然來了電話,告知他父親身體欠佳,問他能否請假回家一趟。他毫不猶豫的說了一聲好,卻聽見父親在另一端的咆哮聲,“別叫他回來,回來幹什麼,給我丟人嗎?”隨即他聽到了母親帶着哽咽低斥父親的聲音,不久電話便掛斷了。

父親還是不肯原諒他,只因他毀了父親的希望。曾經父親那麼驕傲地對別人說,我的兒子這麼優秀,以後一定會成爲一個了不起的男人。而父親概念裏的了不起,就是考上一個一流大學。

“我在想,我做的對不對。”鬱澈低嘆一聲,思維穿過迷霧跌進回憶裏。

淨夏愣了一下,立刻反應出他在問什麼,她鄭重的說,“他救你是因爲你對他來說是很重要的人。他救你是爲了讓你更好的活着,而不是帶着愧疚活一輩子。”

鬱澈沉默了。

“我想,他一定是最希望你幸福的人,就像你的父親一樣。不管他怎麼過分,他始終是最愛你的父親。”

黑眸中開始涌現出一片清明,釋懷的一笑,雲淡風輕。

年輕的時候總以爲時間很多,於是做什麼都肆無忌憚,覺得就算錯了,以後也會有機會去彌補。但是很多事一旦發生了,無論是逝去的時光,犯下的錯誤,還是沒來得及說出口的對不起,都在年齡的增長中變成了遺憾。

滄海桑田,歲月不知印證在人的身上,對世間萬物,也一視同仁。淨夏由一個人獨來獨往變成了每天和鬱澈出雙入對。語笑也應學校的要求去了另一個城市實習。這樣的日子一天天的繼續着,彷彿彩排了很久的話劇,自然和諧。他們一起上課,一起吃飯,一起看書,偶爾的閒逛,都會不約而同的想到學校後門的那個湖。在別人眼裏,他們看起來是一對情侶。兩個人也不過多解釋,平靜着,生活着,快樂着。有時並肩走在校巷上,閒聊之餘眼神交匯,俱是溫和以待,猶如多年老友。

很久很久以後,當淨夏望着如同他們當年一樣的男男女女,都會覺得自己經歷了前世今生。他們曾一起度過了大學裏最美好的時光,那清晰又曖昧的情愫一直在他們之間緩緩流動着。故事可以杜撰出一個,卻無法憑空編織出一段完美的時光。

五、

大二的寒假即將來臨,也是各個年級期末考試之際,學校裏漸漸多了些許忙碌的身影。淨夏和鬱澈也一樣早早的去圖書館佔位置。偶爾鬱澈會幫淨夏帶一份早餐,體貼之餘,對她照顧的更是細心周到。別人的眼光裏,只當是淨夏俘獲了王子的心。淨夏其實喜歡這種感覺,先不說鬱澈是否喜歡她,單說相處模式上,她覺得這是最好的狀態,做戀人容易想把對方獨佔,再多的美好也會慢慢磨滅,更何況淨夏一點也不想和鬱澈做戀人。

冬天的午後有很好的陽光,淨夏坐在湖邊,長久的凝望着天邊,鬱澈靠在一旁的樹幹上看書,一派和諧。

“鬱澈,你以後想成爲一個什麼樣的人?”淨夏回過頭,低聲問道。

鬱澈擡頭看了一眼淨夏,合上書,笑的溫

文爾雅,“當然是成爲自己想成爲的人。你不是告訴我,我要更好地活着麼?”

淨夏一愣,隨即燦笑開來,“哈哈,你說的是呢。”

鬱澈摸摸她的頭,漫無焦距的目光懸浮在上空,眼裏流淌着清澈。

他一直想着要延續別人的生命,以爲這樣纔對得起爲他死去的人,他自私的按照自己的思維去決定不想要的人生,忽略了身邊愛他的家人還有那個在天國的靈魂。人只有在活着的時候才能感受到世間的溫暖,美好和愛。這個世界曾經欠他一份堅持,如今他想要爭取回來。

他回過神,發現淨夏的注意力已經放回他身上,表情深重幾許。他有些感慨,若不是當初那場意外,也許直到畢業兩個人也不可能相識,更遑論如今的相知。緣分是個很奇妙的抽象東西,那時他從未想過在這個校園裏,會遇見如她一般的女子。明明看起來比誰都迷糊和不在意,卻比任何人都冷靜和細膩。幾個月的相處,他再也不能如從前一般心境平靜如水。

淨夏從他的眸中避出,恬淡的繼續欣賞風景。

鬱澈莞爾,伸手拿過擱在一邊的書,不再理會周遭。

微風拂過面頰,吹送着陽光散射出來的溫暖,天上風雲變幻,地上無比祥和。

語笑來電說她一切安好,淨夏很是欣慰。不管怎樣,忙碌的實習生活可以讓語笑暫時忘了失戀的痛苦。時間再久一點,那樣的難過也就慢慢沉進了心底。

只是淨夏沒想到的是,米娜會來找她。自從鬱澈挑明說不喜歡米娜以後,高傲如她,再也沒有與他們有過交集。

“我有事找你,你要幫我。”米娜精緻的五官透着強忍卻又不肯顯露出來的驚慌和害怕。

淨夏拉起米娜的手,安撫的一笑,“怎麼了?”

“我懷孕了。”

米娜的話如同一道雷直直的劈中了淨夏,她呆呆的看着米娜,久久說不出一句話。

“你鄙視我吧。”米娜自嘲的一笑,“但是我也沒辦法,事情已經發生了。我想找個人陪我去醫院,與其找那些關係很好卻會不小心透露出去的的朋友,倒不如要你幫我,雖然我不喜歡你,但我相信你的爲人。”

淨夏和緩了一下情緒,淡淡的開了口,“孩子是誰的?”米娜沉默了幾秒,擡起頭,眼裏滿是幽怨。“是一個大四的男生,鬱澈拒絕我之後,我就接受了他的追求,他溫柔,有錢,又會哄我開心,可以滿足我的一切虛榮。”她將目光調回到淨夏身上,“我還沒畢業,這個孩子我不能生下來。”她的語氣波瀾無驚,像是在講述別人的事。

“他人呢?”淨夏眯起眼,內心波濤洶涌。“跟你分手了?否則你怎麼會來找我?我覺得你沒那麼體貼。”

米娜一窒,突然抱住淨夏痛哭起來,“我跟他說了,他就不見了,我發短信,打電話,去他的宿舍,怎麼都找不到他!我不想一個人去醫院,我害怕,我害怕,嗚嗚……”

第一次見到米娜如此失控,淨夏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她輕輕地拍着米娜的背,一時無語。

此時淨夏的手機驟然響起,在滿是哭聲的房間裏顯得格外突兀。淨夏拿起手機瞄了一眼,來電顯示是鬱澈。淨夏猶豫了一下,按了掛機鍵。米娜自然也看到了屏幕上的名字,眼裏閃過一絲嫉妒和憤恨,轉而又化爲無可奈何。鬱澈不喜歡她,她一直都知道。她的個性驕傲任性,即使心有不甘,也絕對不會如電視裏演的那般做一個壞女孩去破壞別人的感情。

週末,淨夏陪着米娜去了醫院,要進入手術室的時候,米娜忽然很恐懼的死死拉着淨夏,眼裏滿是淚水。一旁的護士不耐的催促着,臉上是見慣了生老病死的淡漠表情。

淨夏抱住米娜,柔聲安慰着,“只是一個小手術,沒事的。”

米娜哭了一會,似乎是恐懼已經達到了極限,人反而安靜了下來。瞪着手術室的門良久,才慢慢走進去。淨夏呼出一口氣,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候着,感到無限悲哀。

有時衝動真的不是一件好事。

米娜出來的時候,兩眼空洞無神,喃喃的問着淨夏,“我殺了自己的孩子,會不會遭報應?”

淨夏摸摸她的額頭,忍住情緒,低聲回答她,“它會理解的。”

醫院裏消毒水的味道在廊道里擴散着,白熾燈的光明亮起了暗黑的`病房,照在米娜的臉上,她漂亮的容顏蒼白中帶着皎潔。淨夏買了些水果和營養品放在了牀頭櫃上,看了一眼已經睡着了的米娜,悄悄的走了。

流產手術休息兩天就可以出院了,淨夏知道,此時米娜一定不想任何人在自己身邊,那麼就讓她一個人靜一靜,或許這樣更好。

六、

從醫院回來,淨夏一個人靜靜的走在校道上,腦袋裏千縷萬緒。這一刻,她感覺自己似乎脫離了現實世界,心裏痛的很。

一隻大掌毫無預兆的攬住了淨夏的肩膀,鼻尖傳來熟悉的氣息。

“在想什麼呢?”鬱澈低下頭,伸出另一隻手擦拭着淨夏面頰上的眼淚。

溫熱的觸感讓淨夏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一步,這才驚覺自己竟然哭了。她胡亂的抹了抹臉,搖着頭,不敢直視鬱澈。

第一次,鬱澈對她有如此親密的行爲,潛意識裏令她抗拒。鬱澈收回半空中的手,凝視着淨夏由於頭低的太過而露出的雪白頸子,臉上柔的似能化出水來。

“淨夏,讓我們一起奮鬥吧。”男生的目光越過淨夏投注在遠處,沒有人發現他因爲緊張而攥緊的手掌。

淨夏迅速的擡起頭,一臉的不可置信。他說的話透着太多的信息,她隱約能猜出他想表達的意思,但是,她不想他們的關係變得複雜,她不明白自己這麼想的原因,大腦裏僅有這麼一個想法,呼嘯着想要衝出來。

鬱澈緩回注意力,看見了淨夏眼底的驚詫。臉上原本的期待,瞬間轉爲陰暗的色彩。他不着痕跡的鬆開了手心,故作輕鬆的彈了一下淨夏的額頭。

“發什麼呆,吃飯去了。”說完也不等淨夏回答,一個人往前走去。

淨夏摸着頭,望着鬱澈的背影,猶豫着要不要跟上去。

前方的男生忽然轉過身來,在一片光暈中,顯得極爲神聖。他的臉上是以往一貫的溫和,一如她認識他的每一天。

很多年以後,憶起這一幕,她總是覺得自己是個劊子手,那是鬱澈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將自己的情感剖開來呈現在她面前,而她親手扼殺了他的那份珍貴,以及自己自以爲是的青春。

淨夏捱了一巴掌。

事情發生在某科考試之後。淨夏剛走出考場,就被迎面而來的米娜甩了一耳光。她捂着臉,莫名其妙的看着米娜。

“你爲什麼這樣對我?”米那指着淨夏,一臉控訴。

淨夏皺起眉頭,有些惱怒,“我怎樣對你了?你突然跑過來打我一巴掌,我也很想問問你爲什麼這樣對我!”

米娜紅着眼睛,無視於周圍越來越多的人,聲音尖銳而顫抖。“你答應過我的!爲什麼又把我做流產的事告訴別人?我是不喜歡你,可我從來沒對你怎樣過!”

人羣開始騷動起來,竊竊私語瞬間燎原。

“什麼?”淨夏震驚了。

米娜蹲在地上痛哭起來,“你毀了我……毀了我啊……”

淨夏怔立片刻,低下頭一把拉起米娜,急急的說道,“我向你保證,我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過這件事,我不知道別人是怎麼得知的,你曾經說相信我的爲人,那麼你就跟我一起去查清這件事。”

米娜擡起頭,在淨夏的眼裏搜尋着說謊的痕跡,良久,她點了點,低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淨夏擁着她,眼睛掃過周圍,有些擔心,“你剛纔這個樣子,全校都知道了。”

米娜苦笑,隨着淨夏的目光開始遊離,“這幾天背後總有人指指點點,我已經無所謂了。”

淨夏沒作聲,拉着米娜離開了現場。

有時成年人的想法就和小孩子一樣直接,他們認爲一旦犯錯便是不可原諒,鄙夷,幸災樂禍,無所不用其極的在別人傷口上撒鹽。他們覺得自己這樣做是理所當然,因爲他們是站在正確的那一方,即使他們當中也有人曾經犯過同樣的錯誤。

寬容,很少有人能夠真正擁有。

淨夏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寬容的人,但起碼她知道做人不能太缺德,否則會遭報應。這是淨夏小時候淨夏爸常講給她聽的。

米娜和淨夏一路查上去,終於找到了散播消息的人。

原來,米娜那天去醫院的時候,正好同班的一個女生也去看婦科,很巧合的她排在了米娜的後面進診室,自然聽到了醫生說的話,只是淨夏和米娜心情沉重,她又刻意躲避,以至於兩個人沒有發現她的存在。

米娜曾經和她的男友曖昧過,也是這個原因導致了他們的分手,她懷恨在心,卻又無法報復米娜泄恨,這樣一個打擊米娜的大好機會她自然不能放過。

所以,整件事還是米娜自己種的惡因。

淨夏還了自己清白,米娜卻消失了。

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裏,學校那邊給的信息也只是她辦理了休學。淨夏深深的感受到了輿論對一個人的傷害有多大。米娜那樣一個自尊心強烈的人,她絕對忍受不了自己走到哪裏都有猜忌和輕蔑。

深深吸了一口氣,淨夏仰望天空,要過年了呢。

七、

如果沒有別離,也就不會有成長。

語笑畢業了。從大一的夏天開始,在後來的時光中,淨夏的記憶始終停留在那一笑,那一擁抱。他們再也不會像從前一樣,以對方爲這校園裏的一根浮木,將青春轉交付於上。

並不是所有的離別都需要眼淚。語笑走的那天,淨夏生病了,沒有趕上去送別,所以也就註定悲傷減半。她摸着語笑曾經送給她的泰迪熊,臉上掛着動人的脆弱,她只有在無人的時候,才能這樣放任真實的自己。

她躺下來,呆呆的望着屋頂,喉中火燒的感覺一路延伸至眼眶,夏天真的是一個很容易上火的季節啊。

她不知道的是,語笑在車站望眼欲穿了很久,直到火車還有十分鐘駛離,她才全然放棄的進了車站。

鬱澈認真的聽完課,起身的時候,餘光掃了一下身旁的空位,嘴角抿得死緊,然後慢慢的走出教室。

與淨夏要好的幾個同學瞧出了他的陰鬱,攔住他告知淨夏因爲生病而沒來上課。

鬱澈點點頭,微微一笑,瞬間令幾個女生紅了臉頰。

夏季的太陽又開始了它強烈的爆發,蟬鳴音此起彼伏。鬱澈走在校道上,眼裏漸漸有受傷的神色滲透出來。她生病了,卻沒有告訴他,是對他的不在意吧。想着這些,他漸漸的失了神。

抵不過內心的擔憂,鬱澈還是去了淨夏的宿舍,得到宿管員的首肯,他爬上了五樓。推開門,淨夏在牀上安然的睡着,手裏拿着把扇子,臉頰紅撲撲的很是可愛,也很可疑。鬱澈伸手一摸,果然很燙。責怪的看了一眼淨夏,他轉身快步走出房間。

回來的時候,手裏多了幾包藥和一份午餐。他搖醒淨夏,端着泡開了退燒藥的水杯,扶着她輕輕的餵了下去。淨夏虛弱的看他一眼,雖感到意外,卻也沒有多問,傻傻的笑着。晌午的陽光射進屋裏,暖黃的光亮裏淨夏的笑靨顯得十分恬靜。

鬱澈在後面環住她,下巴抵在她的頭頂,心裏有着清晰的無奈和痛意。

舍友回來,驚見這一幕,張着嘴巴不知如何開口。

鬱澈扶着淨夏躺好,替她攏了攏額前的頭髮,走到淨夏舍友的面前,鞠了一躬,一句話就出了口,“淨夏就拜託你們了,謝謝。”說完頭也不回的跨出了門,自然也沒有看到身後,淨夏臉上溫柔的笑意和眼裏的溼潤。

這份感情從何時開始轉變,她自己也不知道,當她正視的時候,卻選擇了逃避。註定沒有結果,何必成爲他的牽絆。他是一個適合高飛的人,而自己真的沒有勇氣在未來的某些日子裏追逐在他的身後,漸行漸遠。

以後淨夏和鬱澈還是如從前一般,似乎那句話,那件事從來就沒有發生過。鬱澈決定不再爲了一個誓言而活,去做自己真正喜歡的事。淨夏只是笑眯眯的一路陪着他。

這一天晚上,鬱澈失約了。淨夏坐在透着異域風情的咖啡店裏,出神的望着窗外,她或許能夠體會當時鬱澈轉身離去時的心情,多少有些赧然。

喝完最後一口芒果汁,淨夏拍拍衣服,付了帳,走出了咖啡店。夜晚的街上總是比白天多了絲魅惑。她突然想起曾經和語笑一起漫步過這條街。那時她初來乍到,出門總是迷路,無論走到哪裏,都要拉着語笑,怕死了自己會遇到壞人有個三長兩短。想着當時的自己,她看着延伸至街尾的霓虹燈,覺得一切都陌生起來。

大學裏最後一個生日,淨夏婉拒了好友和同學的慶祝,反而約了鬱澈。他不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她也只是簡單的說明了一下其他的原因。當時鬱澈眼神遊離,卻最終點了頭。淨夏不想打電話去質問他失約的原因

,其實這樣慢慢走着欣賞夜景,也別有一番寧靜。

淨夏回到學校的時候,已是十點。校園裏沒有什麼人,兩排路燈孤寂的站立着。還有兩個月就要畢業,淨夏想着這幾年的生活,竟然找不出任何詞語來形容。

校道的另一端,傳來男女幾不可聞的笑聲,黑夜裏卻顯得極爲清晰。淨夏淡淡一笑,似乎沒有察覺。微風從樹上直瀉下來,她的眼眶漸漸蔓延出紅色。

前方的男女終於與淨夏打了照面,她安靜的走着,目不斜視。

“咦,學長,那不是你的朋友麼?”清脆的女生帶着嗲意,有些討好的成分。

淨夏轉過頭,低低一嘆,還是要面對的啊……那個失約的人,他的聲音那樣好聽,她又怎麼能聽不出來。

她看着他,目光閃爍,眼裏的晶瑩將燈光折射進他的心裏,重重撞擊着,他想說些什麼,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最後他輕輕的拋出一句話,“手機沒電了。”他覺得這理由說得很是牽強,他知道地點,卻沒有去赴約,讓她一個人等着。他承認自己是故意的,然而看見她如此摸樣,才驚覺自己做的過分了。

“我先送學妹回去。”他狼狽的躲開淨夏的直視,匆匆從她身邊走過。

校道上又恢復了靜謐。

昏暗的燈光撲散下來,罩住了她整個身體。她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直到雙腿麻木的失去了知覺,她才猛然驚醒,就像這麼多年錯過的光陰一樣。

三年前的夏天,那個言笑晏晏的少年輕易的闖進了她的生命,那一刻她雖然驚訝於兩個人的投緣,卻暗下決心,絕不在日後與他太過親密,她怕會在未來的某一日,分道揚鑣之時,她會痛徹心扉,可是事情的發展永遠不會跟着人類內心的安排,她終於還是深陷其中。滅頂的疼痛撕扯着她的心臟,就那麼輕易的,痛哭出聲。

有一種感情就是這樣,我喜歡你很久,但是我不會告訴你。我們曾經朝夕共處於紅塵,未來卻各自延伸向不同的軌道,從春暖花開幻變到冰天雪地。

如果這時有人告訴淨夏她在北極,她也一定會傻傻的點頭。

前一晚幾乎絕望的哭泣似乎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依然上課,下課,考試,準備畢業論文。她再也沒有去找過鬱澈,剩下的時間她準備和大學裏幾個關係很好的朋友一起度過。

偶爾會在系會上與鬱澈相遇,她也只是止乎禮的點頭微笑一下,便立即擦身而過。她模糊的想法裏,以後再也不會有那麼強烈的感情能夠讓她如此失控。

鬱澈很想告訴淨夏他失約的原因,但最後還是放棄了。淨夏的個性很倔強,她若是知道自己那天是爲了試探她,怕是兩個人以後再也沒有任何交點,即使如今已然是形同陌路。他一直小心的守護着這個女孩,也爭取過未來擁有她的機會,爲此考量,爲此不安,甚至甘願放下自尊,然而她的不理會,她的逃避,都深深的傷害了他。時光回不到最初相遇那時,他們也走不到繁花盛開之際。

尾聲、

畢業典禮那天,淨夏悄悄的去班主任那裏提前領了畢業證書和學位證書。然後隨着火車一路北上,沒有和任何人告別。世界在後退的風景中變得模糊,變的孤單,變得陌生。有一瞬間,淨夏想穿透那久遠的時光撫摸那汪被她遺棄的溫柔。開場的邂逅凝固在記憶深處,她低下頭,淚如雨下。

不是我不想跟你在一起,而是我終於鼓起勇氣走向你的時候,你卻留我一人在放着最愛的爵士的咖啡店裏,望盡蒼白。

是時間,是緣分,是巧合,終讓我們彼此錯過。

幾年以後,淨夏收到了一封來自國外的匿名郵件,內容只有一句對不起。她能想到的,只有那一抹高傲的倩影。

電腦的屏幕上,是語笑掛着安然的笑容,緊緊依偎着身旁高大英挺的男子,彷彿在告訴她,你看,我有多麼快樂。

四季延續的思念,在安靜清涼的晨後,穿過城市上空的霧靄,在一片美好的陽光中,零碎醒來。

每個人都是幸福的,真好。過往那些難過和坎坷,似乎只是告訴他們,以後你會有多麼堅強。

只是我與你,從此天涯不相識。但是我希望,未來還能遇見你,在離你最近的距離,輕輕的說一句,好久不見。

鬱澈的目光漸漸迷離起來,彷彿周遭的一切早已脫離他的思維,慢慢後退遠去。想起那時淨夏的不告而別,他的眸中閃過一絲真切的痛楚,夾帶着一種莫名的情緒和黯然。已然分別數年,那樣的思念滲入骨血,隨着心臟的搏動流向四肢百骸,心底的痛隨着血液蔓延。嘴角逸出一聲嘆息,幾不可聞。

青春在時光裏靜靜消磨,黑髮變爲花甲,純真變爲泰然。人生,其實也就是那麼回事。挫折,痛苦,幸福,快樂,都是人與人之間的相互給予。一個人,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獨自生活下去的。

曾經以爲對的,如今一切早已改變。走過的路深深淺淺,心卻更加堅定完整。始終踏不出去的圈,現在竟然一腳就邁了出去。時光,很容易將人馴服成另一種摸樣,而這,就是成長。

猶記得小時候父母抱他在懷時的幸福摸樣,長大後他優秀時他們的驕傲神情。記憶一旦打開,便如海嘯般洶涌起來,這些溫暖的過往,連帶着讓他的表情也柔和起來。

他擡起頭,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清朗的幾近透明的藍色,讓心中驀地充滿了希望。

淨夏教會了他很多東西,讓他知道,原來他的生命也可以那麼豐富多彩。

他撥通手機,脣角帶笑,“媽,我明天回家。”

電波那頭,是母親驚喜的呼聲和父親刻意壓抑的笑聲,這聲音如同隔了霧一樣顯得極爲不真實。

他悄悄擦去眼角的溼潤,對着天空在心裏默默祝福着。

淨夏,謝謝你,願你一生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