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欣賞之燕子的故事

小的時候，就很喜歡燕子。聽母親說，還在嬰兒時的我，就喜歡上燕子了。我出生在春天，炎熱的夏天裏，躺在屋裏席子上的我總是喜歡盯着樑頭上的燕子看。見燕子飛進屋時，我會高興得手舞足蹈；望燕子飛出屋去，我會撇起嘴來；聽見樑上窩裏小燕子的嘰喳聲，我又會立即喜笑顏開……

打最初記事，就記得我家的屋樑上有個燕窩，是用泥巴一層一層地壘砌起來的。每到春天，燕子就會在家裏飛進飛出，他們銜來泥巴在原先的窩上修修補補，還會加高邊沿，因此，那燕窩一年比一年的大，它依託在木樑上，兩邊粘着笆柴不斷地向上延加……

有一年的夏天，當4只小燕子即將出窩的時候，那窩因年久、超大，忽地墜落下來。三隻小燕子驚得飛出了屋，有一隻隨着窩泥落下，在地上撲扇着翅膀喳喳的叫喚。我母親見了心疼，撿起放在手上小心地查看，發現一條腿傷了，軟軟地耷拉着。於是，母親修了一根極細的柴蔑子加上絲線將其傷腿綁紮起來……外面，幾隻大燕子急躁地上下翻飛，母親忙將小燕子放進鋪上軟布的針線匾裏，將匾放在屋檐下。大燕子幾欲把小燕子帶走，終不能。於是，他們不停地銜食來伺喂。母親怕家裏的狗、貓會傷害小燕，就把牠們都給拴了起來，還讓我坐在門欄上守護，防止別人家的狗和貓竄來。幾天後，母親試着解掉了綁紮在小燕子腿上的'柴蔑子，小燕子已能緩緩地站立。母親仍每天地將那匾端出端進，直到小燕子和大燕子一起飛走……

母親曾在傷好後的小燕子腿上繫了一根紅線，怕累着燕子，她將紅線留得很短。她說想看看燕子“認家”是不是真的。第二年春天，燕子來的時候，母親特別的留心。開始有好多隻燕子在我家的屋裏飛進飛出，她一眼就看見了那隻扣着紅線的燕子。母親高興極了，時不時地指給我們看。後來就是那隻扣着紅線的燕子在我家的屋樑上忙着壘起窩來。一天，母親坐在門旁弄針線，針線匾放在面前的小桌子上。忽地，那隻燕子落在了針線匾裏，在裏面跳着打轉轉，母親伸手去撫摸燕子，那燕子也不躲讓；母親將燕子捧上掌心，燕子斜着腦袋，那烏亮的小眼盯着母親忽閃忽閃的，竟喜得母親熱淚盈眶……

奶奶在的時候，家裏的門白天從來不關，燕子出入自由得很。1959年奶奶病逝，白天，母親要參加生產隊勞動，家裏的門不得不鎖上。春天到了，爲方便燕子的進進出出，母親鎖好門後總要向裏推開點，留出縫隙。有一次中午放工回來，見燕子在房前上下飛旋，再看那門已被風颳得關嚴，燕子進不了家，母親懊悔得很。午飯後，她趕緊讓我父親重新做了一根比原來長一些的搭鏈，這樣門鎖好後推開的縫隙就大了不少；爲使門不再被風颳嚴，她又在下面塞上個小凳子……

燕子很愛乾淨，剛孵出的小燕在窩裏排下糞便大燕子會一口口地銜出去；稍大些，小燕子就能將糞便排到窩的外邊了。每當排便時，機靈的小燕子將自己尾部使勁地轉向巢外，然後尾巴向上一翹，那糞便就滴落到地上。母親常在燕窩的下方撒些草灰或碎草末，這樣打掃起來就方便得多。

八十年代初，結了婚的我自己蓋了房子，很快也有燕子在我家的屋樑上壘了窩，我們一如母親般地對待燕子。九十年代，我們一家住進了城裏，那房子讓了我父母和七弟住着。每逢春夏時回去，總會看到燕子在屋裏進進出出，我也總會對着燕子“呢喃”幾句……

上世紀末，父母相繼離世。結了婚的七弟又住了幾年，2002年他自己蓋了房也搬了出去，我那房子便一直空鎖在那裏。去年，年近古稀的我們想再過“田園生活”，就回去將老屋進行翻新裝修一番。在對門窗、牆壁進行除塵粉刷時，看到那高處的牆面以及氣窗的玻璃上殘存的那些斑斑點點燕屎，不由得我眼前又展現出曾發生在這裏的那場罕見的“人燕”大戰！

2001年的夏天，樑上一窩孵出的5只小燕子已搖搖欲飛，有的離開那窩，立在樑上，不停地伸展着翅膀。這會，它們排便就有點不歸“槽道”，地面上隨處可見白白的斑點，凳子、桌子上時也有之。七弟整日在外做工，病體歪歪的弟媳小程天天要吃力地打掃。當看到小燕子能在屋裏飛轉時，她拿來一根細竹竿，欲將其驅趕出去。可這幫傢伙繞着屋樑，就是不向外飛，趕得急了，五隻小燕子一起擠進了窩裏。小程着起急，索性搗毀了燕窩。卻在這時，給食的大燕子回來看到了，立刻喳喳地飛了出去……不一會，四面八方的燕子向這裏飛來，初始十幾只飛進屋裏，領走了小燕子；隨着又十幾只飛進屋裏，它們貼上牆面，尾巴一翹，在那上面留下一粒糞便後飛走；後面又一羣飛來，同樣在牆上、窗子的玻璃上拉下屎就飛出去。這讓小程生了氣，她揮着竹竿阻攔向屋裏飛來的燕子，使得兩隻燕子當場“犧牲”。燕羣更加涌動起來，一片“喳喳”的叫聲；它們不理會那竹竿，繼續冒死地向屋裏衝着！體虛力弱的弟媳眼見抵不住羣燕的攻擊，慌忙將屋門關了起來。有幾十只燕子被關在了屋裏，有落在樑上，有飛進裏屋，它們到處在拉屎：牀頭架上，條桌、廚面上，隨處可見它們的“傑作”……

屋外，燕子還在不斷地集聚，十來分鐘的時間裏，竟有了上千的燕子，他們像黑色的雲團在門前的半空中上下翻滾，時而磨旋於屋頂，時而低旋於四周，大有摧毀房屋之勢！這黑壓壓的燕羣引來了莊上老人孩子們的圍觀，年近八旬的黃大哥驚歎：我活這大歲數了也沒看過這麼多的燕子啊！他戰戰兢兢地走近房屋想看個究竟，剛好見到隔着窗子傻愣愣站着的小程，他問得明白，立即勸她趕快把門打開，讓屋裏的燕子出來。

門打開了，裏面的燕子一窩蜂地飛了出來，可外面又有燕子向屋裏飛去……黃大哥要小程千萬別再驅打，燕子再多也不會傷人，你就讓它們糟蹋糟蹋，糟蹋夠了，它們會自動散去……

中午，燕羣漸漸地開始散去，可直到傍晚仍還有數十隻在屋前屋後飛旋着，不時還會有幾隻飛到屋裏去……一連兩三天，每天都會有十數只、甚或數十隻的燕子飛來這裏，時而落在屋脊上，時而聚在高高的樹枝上，它們喳喳地叫個不停。像似在聲討，也像似在控訴……

事態終得以平靜，裏裏外外的清掃、洗滌，讓七弟足足忙活了幾天……

……

我很不願回想這段往事，更不願去評說。我只期盼共處地球上的我們，能相互包容一點，尊重一點，相處的更和諧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