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茶趣散文隨筆

茶聖陸羽說：“茶者，南方之嘉木也。”中國茶文化博大精深，千百年來片片香茗所蘊含的無限韻味不知傾倒了多少人。以一個北方人，按說與這“南方嘉木”似乎不會有多少緣分。然而我這個人興趣廣泛，茶文化情結似乎與生俱來，總想近距離地接觸這種神奇的植物，以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也是老天有眼，近20多年來，讓我一次又一次地獲得了這樣的難得機會。

我與名茶的初次邂逅是在22年前的皖南，新茶剛剛上市時節。

那是改革開放初始第五年的初春，我參加中國記協組織的全國18省市淮北農村新貌採訪團，結束了在淮北蚌埠、阜陽農村爲期一週的採訪，又應安徽省記協之邀到黃山旅遊。

從淮北到皖南，大家風雨兼程，在汽車上顛簸了整整兩天，到達黃山溫泉賓館時已是第二天黃昏時分。當我和同伴參加完省記協的豐盛晚宴，帶着滿身疲憊和古井貢酒的微醺推開房門，一股淡淡的幽香撲面而來，櫥櫃上兩杯新沏的熱茶正冒着騰騰的熱氣。打開杯蓋兒，香氣更加馥郁。精緻的白瓷杯中，湯色淡綠微黃，澄澈明亮。入口鮮濃醇厚，回味甘甜。金黃的茶條上佈滿白毫，如一根根纖細的雀舌直立在杯底，整體呈象牙黃色，葉底嫩黃，勻亮成朵。

“哇，這是著名的黃山毛峯啊！”我看着茶袋上的文字，情不自禁地喊起來。“素磁雪色縹末香，何似諸仙瓊蕊漿。一飲滌昏寐，情來朗爽滿天地。再飲清我神，忽如飛雨灑清塵。”細細品啜，漸覺身輕體爽，真有飄飄欲仙之感。

“飲中國名酒古井貢，喝中國名茶黃山毛峯，洗中國名泉硃砂溫泉，明天再去登中國名山黃山，這真是神仙過的日子啊！”我和同伴談笑着，洗罷澡很快入眠。這是到安徽十天來睡得最美的一個晚上。

以奇鬆、怪石、雲海、瀑布而著稱的黃山，終年雲霧繚繞，溪澗縱橫滋潤，適宜茶樹生長，產茶歷史悠久，早在1500多年前的北宋年間就有關於產茶的記載。明朝茶葉生產趨於興盛，黃山雲霧茶已經聞名遐邇。脫胎於雲霧茶的綠茶精品黃山毛峯，問世於清光緒年間，迄今也已超過百年，解放以後一直位列全國十大名茶。

第二天醒來意猶未盡，想到要辦的第一件事，就是買點兒黃山毛峯帶回家。然而，這並沒有想象的那麼容易。進山要起大早，在賓館買茶是來不及了。我們走了近半個小時到達進山第一站慈光閣，買票準備進山，團隊稍事休息。見閣前一字排開的食品飲料攤中有一個賣茶的，便走過去搭訕。攤主是位中年婦女，她頭戴花帕，腰扎黑色鑲花邊小圍裙，一副典型的皖南農婦打扮。此時她正拿着保溫瓶往放好了茶葉的杯裏注水。碧綠的茶條在透明的玻璃杯中翻騰舒展，香氣四溢。黃綠色的茶湯在朝陽的映照下，顯得更加澄澈可人。

“是黃山毛峯嗎？”我問。

“不是。這是黃山雲霧茶。在登山的路上不可能有黃山毛峯賣的'。”她還告訴我，就是這雲霧茶，也是隻賣茶水不賣茶葉的。

我有些失望，但並不死心。然而，從慈光閣到玉屏樓一天的路程，經過半山寺、龍蟠坡、蓬萊三島、迎客鬆和天都峯等景點，果然都和慈光閣一樣，一律只賣茶水不賣茶葉。

第二天上午遊罷飛來石，來到附近的一個茶水點，我抱着試一試的心情問道：“你們這裏也是隻賣茶水不賣茶葉嗎？”

攤主也是一箇中年農婦，她笑眯眯地對我說道：“真是巧了。茶葉我這裏不賣，可是你看，賣茶葉的來了。”

我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從前面山谷的溪水邊，有三個姑娘臂挽竹籃，正穿過一片天女花叢，笑吟吟地向我們這邊走過來。她們穿着印有“黃山茶場”字樣的天藍色工服，外面繫着紫紅色鑲花邊小圍裙，盛開的天女花像一羣白色的蝴蝶在她們身邊飛舞。

沒等她們走到跟前，遊客們已經圍了過去。等輪到我時，姑娘們的竹籃裏只剩下最後一包黃山雲霧茶。

“你們茶場在哪裏，我能不能去那裏買些黃山毛峯？”我拿着最後一包雲霧茶，心有不甘地問。

“在那邊。”一個面色微黑的姑娘回頭往她們剛來的方向指了指，又有點兒抱歉地笑了笑：“別說你們去不了，就是去了也買不到茶的。”

她說，茶場幾年前開始推行定額承包責任制，大家夥兒心裏有了底，勁頭兒一年比一年足，茶葉產量年年漲，還是供不應求。兩年前，茶場的拳頭產品黃山毛峯在國家評比中再次蟬聯“中國十大名茶”，其身價自然水漲船高，更加金貴。這幾年在黃山上，別說高檔的黃山毛峯根本買不到，就是這質優價廉的大衆化品牌黃山雲霧茶也經常斷檔。

我手裏緊攥那最後的雲霧茶，目送着姑娘們涉過小溪，漸漸消失在如畫的天女花樹林裏。花樹林的後方，是纏繞着白色雲霧的黛色山巒，一座接着一座，一直涌向天際。驀地，我想起賈島的兩句詩：“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