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算大海的人航帳散文

我和陌生人有過一次難忘的談話。在一種交通工具上，至於是在火車上還是船舷邊，記不真切了。總之，是在路上

“嗨!世上最無私的是大海，而最慵懶的人卻是我們漁民——伸手到海里就能撈到吃食。”說這話的人是個漁民的兒子，海風把他的臉吹得很糙，很黑。恐怕，還是海風把他的前額都吹得沒有了一根頭髮，光禿的就像船板。說完，他拿出大包小包的海產品供我宵夜。

“嗨!這麼多海貨，恐怕你老兄出門是推銷‘海貨’的。”我拿好聽話給他聽，感謝他的款待。

我問：“哥們，是拿海貨在都城裏換回些什麼?還是要遠離大海、移民都城?”

他衝着我的吃相直樂，他笑的時候樣子很好看，聲音很響。他說：“我是進城辦承包手續哩，我要承包一個小島，那島很小，沒有名字。我給了它一個名字，叫小島。”一個漁民給一個島嶼命名。真好!就像父親給兒子起名字，不會在兒子的名字裏暗含誇大和渺小的意味。實實在在地，就只是一個名字。

“給它起‘小島’這個名字，那是爲着和上級領導‘搞’價錢!你想我要給它起名‘大島’或者‘羣島’，領導還不定會想它有多大哩?!說不準還能收出天高的承包費!”他的'心思全埋在一雙詭黠的眼睛裏了。嘴角咂叭有聲地在吃，吃海貨。

“那，那你的小島有多大哩?你要借它發展些什麼?”我不瞭解大海，我也不瞭解漁民。我想知道更多的大海的事情。

我問：“小島一年能給你掙多少?”?

“嗨!掙什麼?小島現在還沒有浮出水面哩……落潮的時候它浮出水面，漲潮的時候……海水就把它吞沒了。”漁人一邊吃，一邊說：“吞沒了也好!村裏人就不掂記了……”這個漁民給我罵同村的人，他罵村裏人不仗義，和他爭着承包小島。

不知從那一站開始，我的心竟變得沉痛起來。是爲着海?還是爲着勇敢的漁民?我問：“那等它浮出海面，你能拿它作些什麼哩?”“嗨!那用場可就大了，能搞旅遊、蓋飯店……不幾年它就能火起來，一定!”他好像忘了剛纔說給我的話“小島，很小。”我想給他提個醒，我問：“哥們，你不是說過小島很小嗎?怎麼又能蓋鈑店。”

“心小!你們城裏人就是心小!不是我說你們呢，你們缺少發展的眼光看待問題。據可靠消息透露——大海的海水將在某年某月下降二十五丈，到那時，到那時浮出水面的可就不是個小島嘍，說出來嚇你一跳，告訴你，可能比香港小不了多少……”他把海貨在嘴裏咬嚼得“噶叭”直響，他拿小拇指剔了剔牙縫，剔出來的東西紅紅的，是血。我不知道那是他的血，還是海貨的血。我也不知道海水是否會在某一個黎明或者黃昏沉落。我關心的是趕路，下一站該是什麼地方?

我是否到了下車的時候?我下去了，一定還會有新的人陪着“漁民”說大海的事。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