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田植念散文

那一世的長安城外，有一院，依山傍水，臨坡而建，竹舍竹籬柴門，院內種桃數株，直至現下，千年時光已過，仍有人識得我舊時的人面桃花模樣。記得那年正是人間三月天，春傾天下桃花灼灼之時，你是因春圍不第吧？賞心南莊，青衫素履向我，清雅的書卷氣被初見時的侷促攪拌，略帶羞色的叩響門環，來討我舀中之水。我布衫荊釵素簡，卻在你的眸中如詩如畫般的千年不落。那一世的點水之情，無約無契，無關捨棄，無關聚離，相遇已傾城，桃開一般，有過那瞬間的定格，就好。

這一世有一處，名喚大山，碧水青山，飛瀑流泉沿村環繞，山前良田成梯樣，植桃花數百畝，坡前有土屋簡陋，因是等你不至吧，門環已落鎖。至那世後總見有人踏青尋桃，只是世世間你我總是錯了又錯，不知你可曾留意，那素衣清面的女子站在坡上路邊，一年一年等了又等，那萬千朵粉靨因念你來或不來紅了又紅，春風許是也貪戀這一處桃開，散在春的溫和裏醺朵朵花開向你笑燦。只是梨花白，杏花紅，奼紫嫣紅開遍野，你哪裏顧及得上，這一處桃蕾，在那無襯托的桃株上，容顏已成，搖枝輕笑。

還總是喜歡着粉衫布裙，你前世叩環向我時那朵桃花的模樣。以粉粉的單純，總把世間飾得夢幻般的美好，完美無缺地開在三月的眉端，只是，輕盈的背後我素心掛塵，藏着另一番的風景，尋尋間沒有你眸間一瞬的灼亮，我亦失了明媚的重量，在清明的雨水中略垂粉靨，唯見綠葉如針，伸展着豐盈。我的豆蔻華年在一場夜來的風雨裏，過早地帶了一縷深思的微涼，花色漸淡，羅衣褪了輕粉，卻驕然不知天命，不願垂首錯過這一世或許的一面之緣。絳紅的心事展向你的方向，對着豐盈的'綠葉做出朝陽的表情，擎起不想離枝的倔強。

你來或不來我都在這裏，依然還是蕊心展盡許相遇，依然還是桃瓣輕飛數相思，那最後一朵輕粉堅持不褪時，我看到梯田裏的粉妝已然成了變色的殘花敗瓣，終還是露了怕被你見了的敗顏，我帶了俯首的羞慚，孱弱的逃遁。不肯側顏去看山後的杜鵑，那些漫坡漫田的紅靨曾經分明是我貪你的心顏，而你來，風裏作別時，請不要擡首相望，請容我這般無妝無容的清瘦在塵陌間的梯田裏，寂靜的退場。山上春意正盛草色青青，山下卻已然是黃花結角漫天漫地。爲做這穀雨時的縱容，我將梯田種桃植念，誓要待君世世，等君年年，只是不知究竟還要承載多少世的無緣和錯過，兩兩相對時才能互道一聲:原來你在這裏？然後執手並肩，不離不棄，作別這千年蒼紙一詩中的守望，成就這一世的山無棱，天地合。

如果時光可倒回唐朝的那個春天，多好，桃花滿滿的開在枝頭，就像我那時的笑靨，輕粉不落，我依然記得，那時的我，身着粉衫布裙，青如豆蔻的俏小模樣，初見的時候，你一個清朗朗的笑顏，淺淺的探詢，如我看到陽光的第一次臨場，以爲世界就是眼下的這樣純粹，我的容顏永遠淡若薄粉，可那一眼你眸如深澗，微漾着我看不懂的璇璣，青澀未經情事的心思，挽數朵粉嫣心藏，淡香散盡也甘願爲你世世入鎖。而後的年年，在這般盛大的春裏，我不知，哪一處是你的目光所落，爲你，我早早的沿着谷間的梯田一壟壟一畦畦的種桃植念。或者，我就在你的身旁，可是，你不曾發現，日日相見，卻未必料到我是前世那一樹桃開下的粉顏，我亦不知你就是那個向我索水的青顏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