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的遐思散文

今晨，天色依舊稍暗，夜雨稍息，偶有幾滴落下。我走出家門，感覺一切恰到好處。不是大雨滂沱讓人狼狽，不是驕陽似火讓人焦灼，就是這種似下非下的狀態，就是這種似涼非涼的溫度，浪漫而朦朧，舒爽而愜意，正是我喜歡的。

空氣微涼而又新鮮，夾雜着泥土獨有而親切的味道，還有隨風飄進鼻端的梔子花香。是的，梔子花開了。在這座北方的小城裏，竟然飄滿了梔子花的香味，也算是令人驚喜的事情。梔子花喜歡陽光充足、溫暖而又溼潤的環境，在北方不易成活。這座小城的園藝師，大概付出了不少的心血和努力，才讓這梔子花在他鄉安家吧！

我一邊想着，一邊朝路邊花壇中隨風搖擺的梔子花走去。這片花壇不大，幾株梔子樹互相依傍，綠葉掩映中，幾朵白色的梔子花柔美而嬌俏，葉片很有質感，上有宿雨點綴，清爽而潔淨，觀之甚是賞心悅目。唐劉禹錫《詠梔子》詩云：“色疑瓊樹倚，香似玉京來。”梔子花之瑩白幽香盡在筆底。清代劉灝又說：“玉質自然無暑意，更宜移就月中看。”看來我今日所見，並非梔子花最美的樣子，最宜在某月圓之夜，藉着皎潔的月光，靜靜地賞花月之交融，方爲美事。

據說，梔子花的花語是“永恆的愛，一生守候”。但願，愛，永遠在。我是一個愛人和被愛的幸福女人，因而這梔子花也是我比較喜歡的花草之一。由此，我竟有點慶幸我生活在這樣一個小城了。

在如意園跑上幾圈，是我每日的必修課，今天地面稍溼，我便放慢了腳步，正好讓雙目有暇，去賞身邊的人和物。

今天，健身隊沒有來，跳舞隊也沒有來。這幾個隊伍的音樂都沒放，整個公園顯得清靜而寂寥，大概是夜裏的雨讓人生了懈怠之意吧。

可是，他們來了。

他們，是一對七十多歲的夫婦，每日我都能在如意園的跑道上看到他們的身影。自然，他們是不能健步如飛了。頭髮花白，身體佝僂，步履蹣跚，一人拿着一個小馬紮，走上一段，坐下歇上一歇。夫妻倆時而無言，時而嘮嘮家常，面容平和而淡然。有時，兩個馬紮都由爺爺拿着，奶奶跟在後邊，嘴角噙着笑。

我的嘴角也噙着笑，我爲他們而笑。時而，爺爺像個儒雅的紳士，奶奶是個被嬌寵的公主；時而，奶奶像個成熟的大姐姐，爺爺像個幼稚的弟弟；有時，兩個人看看路邊的鮮花；有時，一塊兒羨慕着飛跑的孩子。他們彼此相對的眼神中，藏着歲月沉澱的甜蜜。這甜蜜飄散出來，連他們周圍的空氣都變得甜蜜。

我每每被他們的身影感動，執子之手，與子攜老，一生守侯，梔子花的花語就是該這樣詮釋吧。年輕時甜蜜和激情相伴，愛得如火，愛得滾燙，我們都以爲，愛情就應該是張揚的樣子，可是，當年華老去，激情已消，陪伴應該是最好的選擇了，這個時候的愛情如水，平和而滋潤。

有一天我也會如此老去。只希望現在鍛鍊的習慣給我一個好身體，讓我和我的愛人也能如此相伴而行。擇一畝方田，種幾株花草，於搖椅上曬太陽，在葡萄架下喝茶，時而各自讀書，時而相視而笑。即使不說話，你明白我，我也明白你，默默地彼此做伴，伴着花香和溫暖，向生命的盡頭漫溯。

可是，如果真的老之將至，即便有彼此陪伴，大約人們也會生出悲涼和失落吧。就像我，偶爾也會脆弱的像個矯情的公主，悲嘆着歲月的無情。我再次看向那對老夫妻，面對生命中的暮年，他們可曾悲嘆？我想從那老夫妻的臉上找到困惑、失落、和恐懼。可是沒有，我看到的只有從容、淡然和幸福。他們的笑容牽動着錯綜的皺紋，燦爛而耀眼，讓人肅然起敬。或許，這皺紋裏藏着他們一生的風風雨雨，也或許，他們把這皺紋當做生命的饋贈和印跡，毫不保留和隱晦，大大方方的、充滿驕傲的讓它展露於人前。大概是生活鍛造了他們的靈魂和思想，他們也許已經是哲思的智者。

那麼我呢？或許也該明白一些什麼了吧。

生命凋零是自然規律，人無法違背只能接受。可是也不必過於悲嘆，只需讓在世上的每一天都是充實的存在即可。蘇東坡曾經感嘆：“哀吾生之須臾，長江之無窮。”而後又用“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而又何羨乎”來安慰自己。

是啊，人之凋零，有子孫後代承繼；花之凋零，有枝頭新果相接。我把目光轉向桃樹枝頭，果見繁密的桃葉下面，隱藏了小如雞蛋的桃子。嫩生生的，展示着生命的接力。不由腦中冒出佳句：“莫傷繁花凋零盡，又見小桃隱新枝。”

雨意又起，漸有雨滴涼了手臂、面頰。清澈的湖面泛起了漣漪，一圈一圈暈盪開去，彷彿暈染一個又一個浪漫的夢。本就稀少的`遊人也都匆匆離去了，頭髮漸溼，我享受着一個人的孤寂和安靜。這個世界太喧囂，有時想找一個安靜的角落而不得，今日，我終於無意中擁有了一個人的花園。

耳邊只有小雨親吻花和葉的聲音，滿目只見蔥綠和火紅點綴，整個世界靜謐而和諧，在這樣的世界裏，你會覺得心中似乎有小溪潺湲，清涼舒爽安然，獨處的妙處盡得。

獨處，是最適合放飛思緒的，思想可以插上翅膀，穿越無限的時間和空間，飛翔，自由自在。也或者，梳理自我，放空心靈，暫斷紅塵，與天地萬物融爲一體。

正像此刻，我一個人，彷彿自己就是主宰，花草是我的臣民，更是我的夥伴。望天空遂想天空的故事，看小河遂唱小河的歌曲。思緒就如奔騰的野馬，歡叫着，嘶鳴着，自由地飛馳。再不想工作的疲累和煩惱，再不愁人情的紛亂和往來。

這裏此刻最吸引我眼球的，是芍藥園，那裏的仙子吸引着我，讓我沉醉於仙姿妙容。一片芍藥開得正豔，鮮紫色經過雨的滋潤更加鮮亮。一片片花瓣都努力伸展着自己，似乎今天，它們開到了極致。不能永久存在，那就燦爛綻放好了。正像旁邊的牡丹園，此刻已只剩壯盛的花枝，而它們當初花開的姿態，我也未曾錯過。花，絢爛着自己，愉悅了遊人，從未曾害怕過最後的凋零呀。

就像那對可愛的老夫妻，不管處於人生的那個階段，都愛着，從容着。

熱愛生活，熱愛自己，任雲捲雲舒，四季變幻，從容即可。

環顧四周，這一方天地，只有我。哦，不，還有兩隻像我一樣的傻鳥呢！它們依偎在樹枝上，大概也是在賞花，或者也是在賞我吧。它們也像我一樣，感悟出了什麼嗎？

雨，不斷的親吻我的臉龐，終於受不了它的調皮，我躲進了小廊，思緒卻還在飄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