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秀散文：我的外婆

外婆走了以後，母親便再也沒有提起過她，甚至是外婆兩個字，也幾乎不提。

照例，母親每年幾次去看外公，我和妹妹便和以前一樣歡喜的叫着，可以去外婆家嘍，可以去外婆家嘍，母親便輕輕的給我們說，外婆都不在了，以後都別那麼說了。

每到這個時候，我才能記得，外婆去世了。

母親倒也沒有變多少，還像以前一樣是孩子性格。母親生來是娃娃臉，又愛笑，自然是年輕一些，我和妹妹長了幾年，她倒還是以前那個樣子。但如果稍微用心的想一想，便能隱約感覺到什麼不一樣的，母親那樣的性格竟也有神情恍惚的時候，有一次見着母親在收拾東西，忽然就停了手，在一堆舊衣服上面停了下來，呆了幾秒鐘，然後又重新忙碌起來。

那幾秒鐘的母親是我不認識的母親。我只是她的女兒，我不算了解她，我瞭解的她是作爲母親的她，那個時候的她，溫柔善良，親切忠厚，帶着一種堅強和偉大，是我和妹妹不受侵害的屏障。

而那幾秒鐘是她作爲女兒時的她，我真的無從介入。人有時真的很殘忍，越是最親的人，越覺得沒有辦法瞭解。

每次我們去看外公，外公總會在家外面和一羣老頭老太太們坐着，抽着以前的那種旱菸，有時不抽就那麼坐着，也不和人說話。一看到我們來，就迎過來，慢慢的邁步，我每次都跑過去攙着，看到的人總以爲我乖巧懂事，其實不然，我只是實在不忍心看老人遲緩的動作和神情，彷彿我不久以後也會那個樣子，想來真讓人心痛。

每每回去，母親都要替外公收拾屋子，洗洗衣服，曬曬被子，做一些可以做的事情。我想母親可能是想盡些子女的責任，母親常不在身邊，來一次總要做些什麼。外公照例什麼都不說，帶着淡淡的似乎覺察不出的微笑，就只是看着我們。

一推門就看到外婆的遺照，很正的擺放在那裏。照片上的外婆很慈祥，嘴角淺淺的笑着，寬大的額頭更顯得忠厚。

可印象中，外婆有些兇，說話大嗓門，一副精神氣十足的樣子。通常是吃飯的時候外婆會用筷子打不規矩小孩的手，彷彿她不用吃飯，而是兇巴巴的專管紀律的老太婆。而外公就在她旁邊默默吃飯，偶爾看着一堆孩子笑，記憶中外婆很胖，總佔很大的地方，外公便被擠在拐角，很受氣的樣子。

我曾問過母親，爲何外公一直都不說話。母親就說，他以前就是這樣，老是不說話。不知道母親是不是有些安慰自己的心理，我想外公現在的沉默和以前的沉默是不一樣的吧。

最近的一次回家，母親給我的感覺是老了。可是我不敢說，我就對母親說，哎呀，你看還是這麼年輕。母親便笑，然後又跑去買菜，說要做我愛吃的糖醋魚。我在房間裏收拾我的行李，淚水卻止不住的往下掉。想着以前的母親不是這樣的，那個時候母親的笑爽朗的.讓我都覺得母親比我還年輕，可是現在她的笑卻變得輕輕的，彷彿沒有力氣一樣。我頓覺得自己的無助，眼淚越發的掉下來，父親來時我還未曾發覺，他以爲我是想家，還安慰我說，這不都到家了嗎，怎麼還跟小孩似得，動不動就哭鼻子。

我撲到父親懷裏哭，真想一直都長不大，真想隨時隨地都能找到讓我哭鼻子的懷抱。

假期很快過去，我又來到了這裏。

我想起母親，她還像大山一樣扛着我和妹妹。記得外婆走了的時候我還在讀高中，雖然於我功課不是很忙，但我印象中總不大想起她，甚至到了不看照片，我就會記不得外婆的樣子的地步。那個時候也沒有過多的關心過母親，反而時時讓她操心着，現在想着，鼻子就酸酸的感覺。

還沒有經歷生離死別，還未嫁作人婦，只是一個大孩子，經過這麼久的時間才突然發現我身邊的老人越來越多，是不是多年以後，我也會曬着太陽，呆呆的看着還活潑的人們，獨自活在寂寞的世界裏，而言語對我來說已經喪失了意義。一想這個問題的時候，總是禁不住的傷感，才知母親當初的心情，才知是多麼無奈和無助。

我們還都小，承載不了冷酷的離別，就讓我默默的禱告，望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