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愛無邊的散文
父親，這個不敢輕易觸碰的稱謂，一直埋藏在我心靈的最深處，不敢用去筆觸動他。寫下這個題目，我又忍不住淚流滿面，幾年以來拼命僞裝起來堅強的外表和許多事情，不屑一顧剎那間化爲烏有，內心的痛楚像決堤的洪水一樣吞噬我那顆已經不在年輕的心。
想起父親，有一種不忍心碰撞那份被歲月撫平的傷痛記憶。
父親未能吃上他自己親手種的新麥，就溘然長逝了。
每當耳邊傳來一曲歌：“那是小的時候，常坐在父親的肩頭，父親是兒那登山的梯子，父親是那拉車的牛，忘不了粗茶淡飯，哦！將我養大，忘不了……”聽着聽着，淚水便模糊了我的雙眼。
記得在我很小時候，父親一年到頭就遠走它鄉爲人打雜工，他的工作就是壘石砌磚、和水泥。在我的記憶裏存放着父親臨出門遠的慢鏡頭，他總是揹着一條洗得發黃又打着布丁的蛇皮袋，裏面裝着一些簡單的衣物和那條破舊不堪黃裏透着白的被子，還有母親烙的黑麪鍋盔。我常常傻楞楞地呆在臺階上，看着父親匆匆離去的背影。
父親一生命運多舛，父親一生有我們五個兒女。父親五歲時離父，到了而立之年，他的女兒就是我的二姐，得下心臟病因無錢治病而夭折。接踵而來他的小兒子，也就是我的小弟，突然無緣無故地死在學校。這兩件滅頂之災給我們全家帶來的悲痛是沉重的，尤其是父親他老人家經歷這事後，一度精神恍惚，神志不清，我傷心到憤怒的程度，我覺得蒼天太不公平，爲何要這樣折磨我那慈祥而善良的父親呢？
在我的記憶裏，父親是一位勤勞持家的人。是姥姥含辛茹苦地把他餵養成人的。由於父親幼時過早失去父親，在他四五歲時就能姥姥餵豬、放牛、推磨、拾柴，從中沒有間歇過一天。
記得十六歲那年，我考上了全市赫赫有名的師範大學，父親高興不已。爲了解決我那筆昂貴的學雜費，他和一羣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去山西打工。聽鄰居說有一次，父親在幹活時，腳踏在架管上搬運磚，不料正在這時從屋頂上掉下一磚，恰好砸在他的手上，頓時鮮血從手指縫隙流出來，情急之中父親腳下一滑，架管也跟着搖晃起來，父親不慎從空中摔倒，幸虧安全網套住了他，纔有驚無險。劇烈的疼痛和驚駭使得他渾身顫抖，仰面摔倒下，嘴脣瞬間發烏青，臉色蒼白，驚叫聲嚇壞了周圍的民工，人們把他從安全網中解救出來，父親強忍劇疼卻強裝微笑地推開人們說：“沒事，只是皮外傷，摔了一跤。”然後就慢慢地爬起來，爲了不引人注意，他用棉襖裏的棉花捂住了手。以後幾天，父親照常一如既往地上下工地勞動，只是他的手沒有完全愈好，就帶着手套幹活。放暑假了，我沒有告訴父親，就悄悄來到山西。我來到父親打工的工地，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拘僂着身子，肩膀上扛着一袋沉重的水泥，步履艱難地走着，當我走近時，遠遠地纔看清父親疲憊、纖瘦的臉，我摸着父親那紅腫又磨破的肩膀，和那長滿老繭的雙手，忍不住地大哭了起來。父親每天和水泥、搬磚、拉車、送料，工作長達十幾個小時……後來我才明白，這也許是父愛的'方式吧！像一座陡峭巍峨的高山般的堅強，好似一篇言辭論文般嚴謹冷峻。
從那以後，看着父親掙錢的艱難，我在悲苦苦苦地煎熬，從而拒絕上師範學校的事情，誰知父親暴跳如雷，憤怒地上前給一個響亮的耳光。因爲家裏所有的人，從小到大，都嬌慣着我，把我當真寶貝哄着。父親也沒有打過我，我那時年輕氣盛，有點自傲自大。對父親一耳光懷恨在心，那個傷疤一直時刻地提醒着那天發生的事情，我也爲了那一記耳朵付出了血的代價，後來爲了賭氣，我上了一座重點高中，在學校惶惶不可終日地度過漫長的三年高中生涯，又在落榜中回家種田。
記得父親今年春節前夕，父親上縣來看望他那未暗世事的女兒—我。我看着父親那張消瘦的臉和那步履蹣跚的腳步。我在心中捫心自問：“這就是我記憶中裏強壯而偉岸的父親嗎？然而，眼前的父親，他真的蒼老了，眼圈凹陷了許多，也衰老了許多。我哭泣着勸父親去醫院去檢查，父親傻愣了一會兒說：“我身強力壯能有什麼病？”我知道父親倔強的個性，就這樣他未和我道別就草草地買了些藥，便匆匆忙忙地回家，我竟想想不到這就是與父親最後的決別。
我回到我居住的城市，依然忙我的工作，忙於生活的瑣事。有時打電話回去，詢問父親的病情，家人總是說很好。
直到今年的三月，我回到老家，無意間聽到父母親的談話。父親在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中對母親說：“我問過醫生，我得這種病少說也得七八萬，咱家經濟不寬裕，再說做手術也是白花錢，去不了病根，是讓我活活受罪，你千萬別告訴孩子。趕快爲我準備後事吧！”這個晴天霹靂一樣擊中了我，聽到這突如其來的消息，令我感到始料不及。於是我滿腹猜疑地拿着胃鏡片，陪着父母親幾乎跑遍京城的大小醫院，結果醫院一直認爲病到晚期，不能做手術。我記憶裏的父親一直都是身體強壯的人，怎能得這種怪病？我心如刀割一般，卻一遍遍問自己難道父親的生命就此湮滅了嗎？我怎能報答父親的養育之恩？父親忍着劇烈的疼痛強行出院，我們都尊從他老人家的意願，沒做手術。而是靠不間斷的輸液體來維持生命。
事實上，自從他口中吐鮮血昏倒在地的那一刻起，父親已經病入膏盲。即使這個世界最優秀的醫生也無回天乏術。我竟然沒有想到他的人生快車在這一瞬間，便駛向了生命的終點站。
父親命在旦夕，作爲女兒的我卻束手無策，每天看着父親滴米未進，日漸憔悴、眼神呆滯、青筋突暴、瘦骨嶙峋的樣子，直叫人心痛，猛然間有一種不捨和依戀直升心頭頭。
我那可憐的父親終於走了，您就帶着未實現的理想；帶着對親人多給一點點關愛的渴望；帶着他那難以割捨的父愛。沒有一句怨言；沒有一句遺囑；沒有留下來只言半語，只留下一張微笑的面容，永遠定格在每個親人的心中。在病魔中掙扎地活了一個月，就這樣悄然無聲地走了。在我家周圍的山山窪窪都留下了他耕種的足跡，父親那張微笑着的遺像拌着哀樂使我不由得想起父親生前的件件往事。想起慈祥父親，把他的這個小女兒視爲掌上明珠，任我行我素，嬌慣我……在爲父親守靈的三天三夜裏，我不吃不喝。我覺得父親爲兒女辛苦勞累了一生，現在生活寬裕了，該享享清福，過過好日子，可父親就這樣匆匆地走了。聽母親說父親臨終前的一晚上，母親想給我打電話，可是被我那奄奄一息地父親拒絕，母親說父親怕我回來沒有車，怕我乘坐出租車浪費我的錢，直到第二天，我回到家才見到父親最後的一面，父親久久望着我不願離去，他還想看看那未曾伺候他湯水的女兒…………入斂的那天，看着父親的臉，他還是那麼慈祥、安靜，像熟睡一樣。母親不讓我打擾他的休息，說是父親爲了他的愛女纔多活了一個晚上，說父親勞累了一生，奔波了一生，受苦受難了一生，該是歇息的時候。聽說這一情景使我悲傷不已，我抱着父親的臉嚎啕大哭，哭腫了雙眼，哭啞了嗓子，哭不盡對父親的思念……我無法控制自己悲痛的心情，父親啊！這個家您是就是我們的精神支柱啊！你用您那堅實的臂膀，寬廣的胸懷，爲我們撐起一片無雨的天空……即使您躺在熱炕上，我們也喜笑顏開，只可惜我再也看不到這種情景了，只可惜您已一瞑不視，再也看不見自己那最連心最疼愛的小女兒了……父親的死使我覺得我的天空頓時塌陷下來，生活的前景暗淡而渺茫，面對盤渦轂轉的未來，我是多麼需要您的引導和呵護，未暗世事的我，只有用你那釅釅的愛激勵着我那顆稚嫩無助的心。常常想起這些，我唯有頓首，唯有內疚……
每每看到母親兒孫繞膝，一家老小其樂融融。總能閃過父親的影子。如果父親還健在，那該有多好呀！“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這種無法彌補的缺憾也許是我對父親最大的奠基與懷念吧！
儘管我常常想念父親，說是我時時刻刻都在想他，不如說我時刻也在輕聲埋怨自己。人常說：“養兒女防老，可山高水遠他鄉流啊！只是做女兒的太年輕，懵懂無知的我不懂得理解您。在父親去世的一年裏，我未曾給你寫過一筆一字，因爲我明白，我怕我筆力淺薄，從而褻瀆了我和父親之間的感情。我爲唯一可做的是爲父親多燒些冥錢。在燒冥錢的時候，我默默地說：“父親啊！您勞累奔波了一生，省吃儉用了一生，你用這些錢爲你買些新衣服，以免過冬，你的老寒腿又犯了……”
想起父親，就想起父親那張飽經風霜、慈善卻剛毅的臉；想起那雙長滿老繭的雙手，是那樣清清晰晰地展現在我的眼前。朦朧中我看見父親那瘦長的身影愈來愈魁梧，一張熟悉的面孔愈來愈清晰。透過那些火紅的紙花，看着滿天飛舞的紙灰，我彷彿又看見在家鄉田野中躬耕着的父親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