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年俗韻的散文隨筆

新年在即，俗塵樂事，心在儲蓄喜悅，身軀漲滿激情，日曆置於身側，早早便圈出了過年的日子。開始籌劃謀算那日到來，開始燃起心中某一角落隱藏的情緒，大概所有人，在年關將近，都易被染上這種稱之爲年的“疾”。傳聞有人思念的地方便是歸宿。思念，是一種疾。是破曉前晨風曉露中沾溼的獵獵衣角，是晝夜裏疾車勁馬下濺起的陣陣飛塵，是黃昏時慈眉善目間浸滿的殷殷期盼。而等候，承接着思念，貫穿於骨血親情，生起一股暖，讓那節節攀長的思念棲之有方覓之有向，終得以安居定所。

逢着年味，歸程，便似巨輪，徘徊在每一個人的脣舌心上，行日將近，行囊已裝，恨不得片刻拋了卯離了岸，箭般駛去家的方向。這時候，方知覺做一個歸人也是幸福的。不再是客居他鄉的飄萍雁旅，不再要獨自吞嚥生活的辛苦炎涼，而是被至親至愛守望着的，牽掛着的，有着根跡可尋的父母兒郎。忘記了路途遙遠，忘記了行李厚重，忘記了舟車勞頓，只有塞得滿滿當當的欣喜若狂。擁擠的人潮是暖的，陌生的面容是可愛的，大家都懷着同一種心情，同一份急切，奔往那個屬於自己的地方。暖陽普照，天清氣好，腳下踩着風兒，心頭藏着夢，萬般景語如同枝頭的燕雀兒歡鬧。相逢互不識，笑迎一句同行人，回家過年麼？正好，我也是。

人間真味，最是春節前夕。此時此景，迷人非凡。我既充當一個歸人，拎箱提篋赴春勞，亦算做一回候者，伴母宴湯望姊還。越發喜歡這煙火人間的世俗氣，沒有哪個節氣比春節更能作證家的存在感了，年的味道，在歸與候之間瀰漫，日漸濃烈，醇香四溢。而家，即是年，隨時牽絆着遠方飄渺的心，也靜候着天涯零落的人。無論你是富甲一方的豪權商貴，亦或是蜷蝸一隅的布衣貧民，謁見新年的虔誠心，別無二致。千門萬戶瞳瞳以待，臨扉翹首頻看，千里征程，雲信箋音，都只願一個安然歸寧日，共享天倫。無常世事，一別數年半載，聚離難定，換得一朝歸期有期，親眷呼應，兩處歡喜，但復何求呢？

新春佳節，舉手投足間皆是喜氣。大家，小家，舉國同慶，共譜一段人世繁華。煙火塵寰，彷彿在這一刻，打破了平日裏的生疏隔絕，融爲一體。大街小巷，張燈結綵，祈願祈福，載歌載舞。一切浮名雲利都不值一提，唯願君卿安好康健是真。年味勝於爐中炭火，漠視冬日嚴寒，蒸騰起炙熱的氣氛，讓每一張面容舒眉展目，紅燈籠，紅爆竹，紅豔豔的“福”字，吉聲笑語口耳相傳，你我相賀，傾情相迎，好不喧囂，熱鬧，喜慶。

家中的年味，化作母親掌心的精靈，在整間屋舍歡快起舞。那條延伸至家門口的碎石小路，蜿蜒泥濘，野草蔓蔓，我走了無數回，總是想念。從我歸家開始，母親一天中幾乎不曾解下圍裙，忙前忙後佈置，似乎隨時準備做好一桌香甜飯菜填補我的胃囊。千帆過盡，物鏡兜移，如有此般景緻最是令我動心忍性，母親坐於庭前臺階上擇豆角，我捧了茶水在一旁與她閒話家常，爐子上的燉肉冒着騰騰熱氣咕嚕咕嚕作響，太陽暖哄哄的`，曬得人脊背發汗，弟弟着了單衣，拿着刀具削砍臘味，俊俊青年，力氣活兒母親只吩咐他幹了，獨待姐姐晚上歸還，便是一家團圓。親情無需言語道盡，朝暮天成，自然而然，昔日少年心性，未曾好好體味“過年”的含義，而今年長稍許，竟越發能呡嚐出其中的人情物事。我瞅見母親髮絲間的風霜，十指上的滄桑，無言凝默……恐怕這些傷障，我佔始作俑者中的一半。奈何歲月殘忍無情，憐歉母親慈愛無疆。二十年光陰如梭，心酸悲喜歷歷如昨，母親一人扛過歲月的萬馬千軍，步之今日，換來幾個兒女成長里程的妙年華景。款款恩情，生之年當必不相忘，無從報償，眼下能及之處也只有多多回家相伴了。

流雲有致，靜水無音，日子源遠流長，然而總有一些東西難能留住，也一定有一些東西將被傳承。祖父祖母老了，我在叔父伯嬸身上尋到了影子，姥姥姥爺年邁，我在孃舅姑母身上找到了相似。不僅僅是因爲面龐，更耐人尋味的還是那日常中言行舉止間透露的光景。時歲無心催人老，一生一代一雙人，這大概就是無聲的傳承。那麼，我又將從母親那裏襲承些什麼呢，來留住那獨屬於母親的年輪？太多東西一去無返，轉眼間便物華非是，我終將以母親爲鏡，慢慢摘攫，尋思。

年尾年頭接相替，冬行止，又是春一季。縱使光陰不待人，但我依然相信會有美好如影隨行。如是今朝，家慈安泰，親朋故好，你如常，我無恙。昨天已逝，明天未來，還有什麼比當下更惹人珍惜，生活的坎坷常在，但不應泯滅憫生樂活的禪心，做生活的欣賞者，知足常樂，堅信時光終不負深情。

一年伊始，百物彌新。雖爲老生長談，但人之信仰，聖潔純粹，又怎能輕言較其嫌議？喜迎新春，恭賀新象，寄念心中美好的祝願，你有福，便是我的福，人心溫軟處，到底離不開堂下黃髮垂髫，堂上鶴顏叟嫗，而這一點，又何嘗不是人性的光輝，可愛亦可貴！新年當有新的成長新的企盼，爲那心中冉爍的一份暖，執守一方窗明几淨的廣陌城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