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謎一樣的朋友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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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時的朋友都忘得差不多了,唯有陳雪飛這個名字始終不曾從我的記憶中抹去。

謎一樣的朋友散文

那是在二十年前的一次早讀課上,老師領來了一個個兒很小、衣衫破舊、扎着兩個羊角辮的小姑娘,向全班同學介紹說:“這是我們班的新同學,叫陳雪飛。以後同學們要多多地關心和幫助她。”

這時,一個調皮的男同學站起來說:“老師,她不是我們班上的,她應該到幼兒園去。”“哈哈哈……”全班同學轟堂大笑起來,我也跟着笑得前仰後合。突然,教室裏雅雀無聲,我凝神一看,呀!陳雪飛的臉上掛起兩串淚珠,小嘴倔犟地抿得緊緊的。同學們都啞然了,不知所措。老師慍怒地批評了我們,又把她安置在第一排的邊上。從此,我認識並牢牢地記住了陳雪飛這個名字。

陳雪飛似乎生來就是一個不引人注目的人物。每天,她默默地來悄悄地走,就是課間的十分鐘休息她也只孤獨地坐在座位上整理着書包什麼的,似乎班上沒有她的存在。直到有一天,老師宣佈物理測驗的名次,唸到“第一名陳雪飛”時,大家才把驚異的目光投問她,而她卻象個做錯了事的孩子,滿臉緋紅。

漸漸地,陳雪飛幾乎壟斷了各科考試的第一名,同學們對她都從最初的不屑一顧變爲了欽佩,特別是班上成績好的幾位同學都暗暗地與她較上了勁兒。

臨近初中畢業考試的前一個月,一向不缺課的陳雪飛突然接連幾天不見蹤影。老師和同學們都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焦急與無奈之中,老師帶着我們幾個班委前去看望她。走街串巷,詢問了無數個人才找到她的家。說實話,長這麼大,我還從沒看見過這麼破爛的房屋,其實那根本不能算個房屋,充其量只是個棚子。對着虛掩的木門,我們喊道:“陳雪飛!陳雪飛!”沒有動靜,我們便推門而進。屋裏黢黑,彷彿一腳走進了地窖之中,過了好一陣,我們纔看清了屋裏的簡陋陳設。

“是陳雪飛的老師和同學吧?她還沒回來呢。”循着聲音我們走進了另一個房間,只見牀上躺着一個老婦人,她伸出顫巍巍的手說,“見笑了,連坐的地方都沒有。”

“陳雪飛好久沒來上學了,爲什麼?”

“唉,都怪我這個沒用的東西,”老媽媽邊咳嗽邊說,“半個月前,他爹扔下我們孤兒寡母就一個人走了。本來我在街道生產組糊紙盒,好歹也能掙點買米的錢,可如今我病成這樣,怎麼辦呢!雪飛很懂事,主動提出休學掙錢養家,就沒有去學校了。”說到這裏,她揩起眼淚來。

“可是,陳雪飛的成績很好呀,她完全可以考上重點高中、上大學的呀!”我迫不及待地說。

“我知道,她一向很用功……”她媽媽又嘆了口氣。“可我們得吃飯呀!”

“老師!”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我們轉身望去,只見陳雪飛背了個大包,手裏還提着兩捆紙殼從外面走來。“謝謝老師同學們,我不能丟下媽媽去讀書了。”

目睹眼前的一切,看見陳雪飛堅毅的目光,我們都沒有再說什麼。

陳雪飛就這樣輟學了。

後來聽說她去飯館裏打過工,給人做過小保姆,再後來,又聽說她既炒過票也擺過煙攤。漸漸地,關於她的消息越來越少了,直到後來完全沒有了她的音訊。

我大學畢業後,進入了一家國企工作。多年後,在一個很偶然的機會,我意外見到了陳雪飛。那天我和朋友們在市內有名的“雪菲”酒吧裏聚會。幾個朋友正侃在興頭上時,忽然發現廳堂裏有一點小小的騷動。我轉過頭去,原來人們正圍着鄰座兩位金髮碧眼的老外說什麼。只見老外漲紅了臉,嘴裏嘰哩咕嚕地說着,象是遇到了什麼麻煩。人們只能面面相覷,誰也聽不懂他的話。

“他說什麼?”旁邊一個朋友悄聲問我。

“問這兒有誰會講英語。”我小聲地說。

“那你幫幫他的忙吧。”

“我的口語也不太行。”

這時,一位衣着高雅,儀態萬方的女郎出現在眼前。她用流利的英語與那位老外輕鬆地對起話來,老外這才如釋重負地露出了笑容。原來他是一時找不到回賓館的.路了,正急於找個人問路。

我讚美的目光不由得轉到了那女郎身上。我從那晶亮的眼睛、倔犟的嘴脣上彷彿看到了許多年前的一個熟悉身影。對,是她——陳雪飛。幾乎在同時,她也認出了我,

“真想不到,會在這裏見到你。”她興奮地伸出白皙圓潤的雙臂摟住了我的脖子。“來,都到我家裏去坐坐,我就住在這個樓上。”

這是個豪華的高級大套房,地面鋪着純毛地毯,屋裏的陳設典雅講究,臨窗的寫字檯旁是一排大書櫃,裏面堆滿了各類書籍。

我小心翼翼地坐在豪華大沙發上,生怕把它壓壞似的。

“真想不到你竟是這家雪菲酒吧的老闆!”我由衷地稱讚。

然而,她臉上並沒有一絲得意的神色。

“唉,十多年的風風雨雨,一言難盡。”她靠在書櫃旁,象是對我訴說,又象是自言自語。“我打過工、擺過攤、開酒吧、辦工廠,跌過多少跤、吃過多少虧,被人騙過多少次,但我都挺過來了,現在終於好起來了。每到晚上,我數着那一疊疊的鈔票時,心裏卻很空虛。兒時的理想,童年的夢,到底在哪裏?難道我的全部人生就是這些鈔票嗎?平時一看到那些戴大學校徽的人,就彷彿看到了別人轟轟烈烈的人生,就羨慕得要死。要不是當年我們家很窮,自己也會戴上大學校徽的,可是那一切都像夢一樣幻滅了……”

“讀不讀大學又怎麼啦,大學生還羨慕你們這些成功人士呢!”

“其實,你並不瞭解我,少年時的輟學給我的心靈留下了深深的傷痕,沒有能讀上大學是我終生無法彌補的遺憾呵!這些年,我通過自學已經拿到了英語本科畢業文憑。前不久,我的第一篇翻譯小說已在《譯林》上發表了。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了補償我少年時的夢想。現在,我已把生意交給了弟妹,想靜下心來好好讀點書、學點東西。”

聽她講了這麼多,我心裏像海浪般翻騰起來。

辭別了雪飛,走出酒吧,我還在想,如果陳雪飛當年不輟學,和我們一樣讀完大學,那她的人生又會是什麼樣呢?人生啊,真是一個難以預料的謎,但是謎底卻永遠掌握在自己手裏。

哦,雪飛——我少年時代的朋友,謎一樣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