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散文隨筆

北方的夏天是乾燥悶熱的，尤其黃昏後。一絲風也沒有，樹梢靜靜地低垂着，彷彿在思考，彷彿在安寐。我的從農村趕來城市的家，就是爲了享受夏夜的清涼。大廈直插雲霄，高處空氣流動快，轉眼就形成了風，涼涼的，滑滑的，從南窗流往北窗，又從北窗流向南窗，輕輕走過客廳，彷彿一雙溫柔手，撫摸過我的全身，從鄉下帶來的煩躁悶熱頓然消解。

吃過晚飯，照例乘電梯下樓，落回地面。漫步於黃昏後的小區，草坪依然綠得鮮亮，花兒在園丁澆灌下仰着五彩的笑臉。小區裏的燈亮了，彷彿天上星星灑落人間。造型經典的松樹，在燈光照射下，莊嚴而神祕，恍如黃山鬆移栽眼前。擡頭望，渺小如井底之蛙，沉於萬丈深淵般樓羣的谷底；高可接天的樓頂在燈光裝飾下彷彿玉帝金闕，富麗堂皇，又彷彿一簇簇蓬勃的火焰，照亮夜空，連星星也知趣地消遁了行跡。循着嘩嘩的流水聲走到小區門口，假山石上噴泉流瀉，嘩嘩作響，五彩燈光下，飛珠濺玉，如珍珠似瑪瑙，汩汩流出，奉獻給消夏的人們童話般的愜意與歡暢。

大街上，華燈綻放，車水馬龍。沿街的門市廣告牌光怪陸離，五彩繽紛，不斷變幻着顏色。音樂是必不可少的，或鏘鏗、或舒緩，伴隨露天燒烤餐桌邊饕餮大吃的食客，營造着現代城市的夜生活。農村的夜晚漆黑一片，寂寞而枯燥；城市裏，夜晚彷彿比白天還熱鬧，猶如一個白天精力沒用完的壯漢，盡趕在這清涼的夏夜裏酒酣耳熱後大跳康巴舞。緊走幾步，匆匆逃離這聲色沸騰的海洋，想去小區前面的公園裏安靜走走。

濱河是一條小河溝，幾年前，開發商獨具慧眼，建設小區樓盤同時，把開發濱河一同納入規劃設計，打造小區亮點，同時改善人居環境。如今，濱河公園作爲滄州小區建設的樣板工程，爲市民又提供了一處景色宜人、環境優美的休閒場所。逶迤蛇行的小河兩岸，春夏時節，綠樹成蔭，百花盛開。紅砂罩面的水泥路平整寬闊，色彩直逼人眼；白色鵝卵石的'小徑與濱河大路相伴同行，蜿蜿蜒蜒穿行在綠樹和花叢中，時隱時現。漫步在濱河公園裏，耳畔音樂繚繞，迎春花、山桃、山杏、櫻花、荷花、菊花、海棠花依照節令次第開放，白的像雪、粉的像霞、紅的似火。丁香廣場、棠溪入畫、菊花臺、疊泉帆影、波浪形觀景臺、修心亭、逍遙吊橋等設計別緻的景點散落在濱河兩岸；河邊，假山石奇形怪狀，葳蕤碧綠的蘆葦在微風中齊刷刷搖曳身姿，魚兒自由自在地遊弋；河邊的垂柳，亭亭玉立，楚楚動人，宛若嬌羞的少女窺照河中美麗自憐的倒影。鳥語陪花香，奼紫伴嫣紅。清晨或黃昏，不止一次徜徉陶醉其間，拿出像速並不高的手機連連拍照，隨意選取角度，任由順光逆光，每一次摁下快門，都會把一道美麗擷取珍藏。朋友們曾驚呼我攝影技術高超，只有自己明白，是幸福如畫的生活爲我揭開了美麗滄州的冰山一角。

走進濱河公園，匯入夜晚休閒的人流中。濱河兩岸，兩米高的立柱式燈箱照亮濱河，也照亮了休閒的人們。人們三三兩兩，或健步，或徐行，或歡聲笑語，或邊走邊獨享隨身聽。晚風徐來，空氣裏顫動着柔柔的溫度，包裹着花的香味、草的清香、各種觀賞樹的味道、泥土和從河面吹來的潮潤的氣息。碎石鋪就的濱河小路上，人們任由突起的鵝卵石按摩腳底；柳林間，樹影裏，小情侶盡情編織恩愛。前面傳來交織錯雜的聲響，彷彿音樂集市，我不由加快腳步。

城市的夜生活豐富多彩，與農村比起來簡直有云泥之別。雖然，如今農民大多進城務工，開闊了眼界，把新思想新觀念帶回家，城鄉差別逐漸縮小，但是，農村若要完全過上城市一樣的生活還需待時日。朝鑼鼓喧天的人羣走去，熟悉的鑼鼓，和老家的鑼鼓有着同樣的節奏和韻律，鐃鈸鑔在小鼓的旋律飛揚中起點綴和陪襯作用，猶如紅花綠葉，主角與配角。二者合二爲一，形成完美和諧的整體，爆發出激昂高亢、震撼人心的聲響。鑼鼓聲中，十幾個中年婦女手拿快板、手帕或者彩扇，身着裙裾，和着鑼鼓節奏，輕移碎步，扭動腰肢，時而走出圓形，時而相互穿插串花，興奮寫在每個人的臉上。周圍聚集了晚步的市民駐足觀看，連連稱讚，好不開心熱鬧。原來，他們是城中村改造的回遷戶，農村人的鑼鼓和大秧歌就一道在城市安了家。傳統的鑼鼓秧歌，讓人終身難忘。

擠過人羣，繼續沿濱河往前走，公園西邊門口廣場上，明晃晃的路燈下面，又是一番新天地。二十來個年輕婦女，衣着時尚光鮮，排成方陣，在韓國女團柔美甘甜的歌聲中舞步飛旋，朝氣蓬勃，活力四射，激情優美，猶如夏夜裏平地颳起一股時代旋風，洋溢着無限青春氣息，點亮人們的眼睛。周圍人海如潮，讓我這奔五的人也情不自禁駐足引頸，隨着節拍爲舞蹈隊加油鼓掌了。

開放式的濱河公園西端是寬闊的柏油馬路，華燈綻放，亮如白晝。一座漢白玉雕欄的石橋橫架在濱河兩岸。寬敞的馬路邊上，浩浩蕩蕩的中老年婦女，排成兩隊，前面是兩個老年男子，手戴白手套，身穿寬鬆運動衣，緩步徐行，伸臂、踢腿、側擺胯、平舉、墊步，後邊長長的隊伍便模擬效仿如法炮製，中老年健身操的每晚必修課又開始了！健身，這個昨日還很遙遠的詞彙，一下子走進了城市的角角落落。音箱裏健身操口令響亮高昂，每一節伴隨着一首大家耳熟能詳的歌曲，中老年人就在旋律中安閒愜意地舞動着前進，一遍，又一遍，身體健康指數就在這持久的鍛鍊中不斷上升。

走過濱河西端大橋，來到濱河南岸，一座現代化的白色建築坐落在公園門口一側，公共衛生間，乾淨整潔，窗明几淨。濱河迎春廣場上，垂柳被燈光照射得千嬌百媚，滿目含羞。邊走邊流連欣賞濱河夜景，忽然一首薩克斯音樂從微風中飄過來。循聲望去，河邊座椅上，一箇中年男子正在橘黃色燈光裏，垂柳掩映中陶醉演奏，宛如一道剪影鑲嵌在夏日夜晚。幾個青年男女，坐在周圍，雙眼凝神仰望，被薩克斯的聲音深深吸引，雕塑一樣不能動彈了。我輕輕地走到近前，看到演奏者身邊立了一個音箱，裏面播放着伴奏樂，他就用手中的薩克斯一絲不苟地吹奏出動人的聲音。仔細聽，二者天衣無縫，渾然一體，彷彿薩克斯的聲音從音箱裏一道流出來，送進我的耳鼓，再看，卻是眼前的人絲絲入扣的吹奏。修長的手指嫺熟地開合移動，醉人音律輕輕快快流淌出來，滋潤着人們焦渴的心田。在這不眠的夏夜，音樂猶如一陣清風，驅除了聽者心靈深處的污垢和雜念，煩惱與憂鬱，聆聽着醉人的音樂，恍如置身一葉扁舟，盪漾在眼前悠悠的濱河上，在夜色中駛向遠方。“每次走過這間咖啡屋，忍不住慢下了腳步。你我初次相識在這裏，揭開了相悅的序幕。”熟悉的旋律，感人的情懷，在眼前薩克斯的聲音裏掀起了一波又一波懷舊的漣漪。

我也變成了雕塑，任憑思緒在夜色裏蔓延。對岸，激情廣場舞仍在跳躍，鏗鏘的鑼鼓依然攪動着夏日不眠的夜晚。那些箇中老年人，絲毫不知疲倦，繼續在健身操嘹亮的歌聲中，輕緩優雅地挪動步伐。小小的方寸之地，傳統與現代交織、東方和西方融合，藝術形式色彩紛呈，組成了一臺聲樂和形體美的文藝匯演，淋漓盡致地描繪出中華大地上安樂祥和的盛世景象。

滄州的夏夜，是沸騰的海洋，讓安靜無處躲藏。宛如一道豐盛宴席，讓人大飽眼福，盡情品嚐，久久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