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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村的記憶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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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村的記憶散文1

遠處,薄霧掩遮的村莊,在深秋的綠意中,有一種閒情靜怡的韻味,無人喧譁,無人打擾,靜靜的,它就在那裏,就在我視線可及的範圍。近處,盆鉢裏栽養着不知名的植物,它們缺少了城市高樓陽臺上那些盆景的高貴,非凡脫俗的氣質,但卻不影響它們旺盛而又頑強的生命力,這是另一種生命的展示,平淡,樸實,勃勃生機。

鄉村的記憶散文

院前,瘋長的南瓜藤,攀爬在樹枝和水泥地面上,它們前進的路線從未停止,除非季節轉換,嚴寒降臨,生命的力量有時讓人驚奇,感嘆。屋後這片空地,曾是我和兒時玩伴探索奇珍異草的地方,如今荒草叢生,雜亂無章。含羞草,莫玉樹,何首烏藤。。。。它們都已成了我久遠的記憶。

青瓦染墨綠,紅門退朱顏!吾家喜聯變蒼白?深鎖木門已多年。時光流逝,舊顏不在。

老屋旁,那棵高大的橘子樹不見了蹤影,它也沒能經受住歲月的折磨,在將與我重逢的日子提前悲傷的死去?橘子樹死去的地方,取而代之的是一株茂盛的叫不名來的灌木。一個生命的離去,總會留下另一個生命延續,如我們?如今已成養魚的池塘,在雨後,渾濁,混沌,看着讓人遺憾。記憶中,童年時期的池塘,在夏日,池水碧綠,滿塘漂浮着荷葉,浮萍,展翅引頸的鴨鵝,翩飛亂舞的蝴蝶蜻蜓,遇晴便吵的薄翼知了,還有它們歇斯底里的叫聲。自留地裏的辣椒,依然無憂無慮的生長着,無論歲月如何轉換,到了這樣悠悠的季節,都會實時出現,它們的長相算不上好看,但還是保留着那種久遠的味道。毫無拘束的掛在棚架上的冬瓜,如是農家的孩子,在鄉村的的田埂上隨處都可遇見。

柚子滿山遍野都是,誰家都會有這樣幾顆柚子樹,到了成熟的季節,收穫後,或送人,或逢集時拿到集市上去賤賣。這是最近的一條能走回大道的小路,行進在其間,微風輕撫顏面,很有武俠小說中描述高人走出山谷的感覺。藤蘿漫布,綠葉飄蕩,空氣中瀰漫着清新的芳香,透過樹藤間隙,靜心就可以找回歸隱的衝動。

竹枝掩路,枯葉滿徑,走在荒草叢生小徑,回想城市生活中的繁華與浮躁,寂寞心生。這是否就是浮躁久了的城市人追求的那種靜謐生活?

鄉村的記憶散文2

我是土生土長的農家子弟,在我的內心深處,珍藏着我濃厚的戀鄉情結,它將伴我走過我漫長的風雨人生。

歲月無情,把孩童變成青年,又把青年變成老人,也改變着我難以割捨的鄉村。那些曾經的如詩的畫面,那些曾經的如畫的風景,一度淡出了人們的視野,卻永久地鐫刻在我的心靈深處,成爲永恆的記憶。

(一)耕田的號子

每每回到家鄉,立於一望無垠的田頭,父輩們那鏗鏘有力的耕田號子,似乎穿越時光,從遠方緩緩傳來,由模糊而漸清晰,由微弱而漸渾厚。

那號聲是飄在空中最美的音符,是發自內心喊出的不可戰勝的堅強。它劃過長空,穿透我們的身體,震撼我們的心靈。它走過黎明,走過黃昏,與朝霞相擁,與落日同行。它讓空中的鳥兒也不敢歌唱,路過的歌唱家也羞愧難當。它透過筆端,凝結爲美麗的詩篇。那號聲裏寫滿了憧憬,訴說着渴望。

拉犁的牛也心領神會,伴着號聲,合着節拍,走出整齊有力的步伐,於是,平整的土地上泛起了均勻的犁花,這不是他們在這深情的土地上創作出的最美的畫卷嗎?

(二)午收時節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午收時節。放眼望去,波浪滾滾的金色海洋佔據了我整個視野。兒時的麥收情景又一幕幕在我眼前浮現,恍惚中,我又回到了兒時。

黃金鋪地,老少彎腰。辛勤的汗水終於換來了豐碩的收穫。大人們揮起閃亮的鐮刀,一把把收割成實的麥子。而我們則在田裏或路上撿拾丟落的麥穗。看着金燦燦的麥穗,籽粒飽滿,在風中搖曳,多像胖墩墩的孩童在調皮地玩耍。大人們揮汗如雨,但似乎並不顯得怎麼疲憊,面龐洋溢着幸福,眼神中寫滿對美好生活的憧憬。

他們用平板車把割好的麥子拉到場上,散勻,晾曬,然後趕着牛,拉着石磙碾壓,一圈,一圈,一圈,又一圈,……。麥稈在不知不覺中被碾得平坦了。這時候就是我們的一番天地了。我們小夥伴在平坦的麥秸上打滾,翻跟頭,打螃蟹(側翻)……。玩得不也樂乎,全然不覺得麥秸扎人。

場打好了,挑去麥草,把有麥糠的麥粒聚起來,用木杴揚去麥糠,一堆喜人的麥粒就呈現在我們眼前了。麥收中最有技術含量的一步也就是揚場了。父親是一個揚場的高手。它揚出的麥粒、麥糠,界限分明,自成一片,麥粒和麥糠都不會跑得太遠。看他揚麥的過程,聽杴起麥落的聲音,分明就是欣賞一首節奏明快的鄉間小曲,令人陶醉。那時,我也學着父親的樣子,揚了起來,結果是東一杴,西一杴,南一杴,北一杴。父親說,你別揚了,要不我還得再揚一遍。揚場看似容易,輕鬆,實則很難把握。遺憾的是,到現在我也沒學會。

割麥時,腰彎下去,就是一張拉滿的弓,滿載的是力量;揚場時,杴起,昂首,麥落,揚起的是希望。這經典的畫面將永遠定格在我兒時的記憶中。

我愛你,我永遠依戀的鄉村!

鄉村的記憶散文3

當朝陽射進窗櫺我還熟睡的時候,我以爲是我在夢中囈語。我無意識地猛坐起,裸露的身體上呈現出窗櫺大小的陽光方格,靠路的小屋裏,吸納着路過路往的行人聲音。我知道在鄉村這個時間已不早了,我斷定父親在庭前的地裏幹活母親在忙碌的打掃庭院。

我想幹點什麼,但不知道該幹些什麼。我問母親父親在庭前地裏幹嘛,母親說種兩行玉米,秋來苞谷鮮嫩的時候煮給孩子們吃。父親沒有客氣,見我在壠好的土墚前不知所措,說這樣的天氣種不出莊稼來,讓我拉些水澆澆。我機械地拉出架子車擱好水桶朝東頭的水塔走去。村裏四周的農人從各自路岔向這裏涌來。我明白我起的晚了,村莊早就醒了,我的瞌睡掩埋了我的思想。好些農人已拉了好幾趟的水,我猶如一個害羞的姑娘一樣低頭前行,三三兩兩的村人向我打招呼,我應。我愧疚自己竟忘了這是鄉下而不是城裏。我把所有的體力都用在了吃喝玩樂應付官場和房事上了,我土生土長在這裏卻陌生了這裏淡忘了這裏甚至忽略了這裏。我排好隊,突然感覺這裏也可以用車水馬龍來形容。我一直認爲這是一個人的村莊,一個人的田地,一個人的春播秋耕,一個人的收成。原來這個村莊這麼大。我清楚水塔爲什麼要築在溝邊,這裏周圍的住戶都已遷徙,空蕩蕩的。但水源卻來自溝底的泉子。童年時我的家正好在這裏,水塔的建築地那時還是個澇池。我從洞子坡上下翻滾,站在窯頂拿着棍棒瓦礫打吃晉棗,不遠處就是澇池……溝底的泉子幾乎是我現在最幹徹甜洌的記憶。我能想起這個孕育村人生命的泉子的一切本來面目,就象我銘記我的初戀一樣刻骨一樣甘甜一樣悠長芳香。我站在溝邊,眼前幾十公里的山嶺綿延伸展,那個山泉就躺在鬱郁的溝底林區裏,傍山向東。我能聽見泉水叮咚叮咚地在跑,穿過雜草荊棘,麻雀燕子布穀鳥蹦蹦跳跳着啄水。誰能象泉水鳥兒這麼歡快?東邊的朝陽竹節似的向上跳躍,越跳越少了紅色,卻高了溫度。看來雨水是靠不住了,得靠自己。

我拉了兩車水來澆灌地。我希望地能多喝點水,它一定渴了。地想論節氣也該到種豆種秋的季節了,可爲什麼遲遲不見有種子落地。

是人的生命延續了地的生命。

是水的生命延續了人的生命。

我來到麥田。麥苗正是抽穗的季節,也需要雨,但這麼大面積的地人已經無能爲力了。讓上天來註定這該是個豐收的年份還是個荒涼的年份吧!村莊好久沒下雨了,好些時候從正午開始就是鋪天的大風,卷着黃土沙泥,一直刮到黑。果園也是,正是花期,可異常的天氣冷不備就是霜凍。溫差之大就象變色龍身上的膚色來的那麼快。我大失所望的是當初花蕾之多竟全是假象,花瓣稀少的可憐。每個年裏人們都渴望果園花能繁密些,雨水能充足些,農人們所能盼望的或許也只有這些了。可自然是看不見憐憫的,它是無政府無意識的客觀體。它只遵循一種規則——自然規律。我想起了一個月前的冰雹,還有雷鳴的助威。村裏老人說活了一輩子還沒遇到過這種怪事。溫室效應地發展來到鄉村,秧及了村莊這麼多的農人。人類真的自負的可憐,霜凍降臨氣溫異常雨水稀少冰雹增多病疫怪生……人類還想渴求什麼?這個受苦受難的村莊啊!

進村的這條主道被黨的惠風恩澤。一箇中午的時間就被油化。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初見成效。動力機械每開到一家農戶前,鞭炮就噼裏啪啦地響起,有送煙的有拿啤酒的,看來每件民心工程還是意義深長!村人問我什麼時候解決吃水的問題,我說我不知道,他們竟然把我當成“官”了!其實我清楚,油化這條路已經吆喝了好些年了,誰知道地方的官員都拿這些錢幹了什麼,或許招商引資用了,這是何等大事,工業立縣纔是根本。

主道衍生出了很多村間小道,屋後東西走向的小道就是。這是全村人通水塔吃水的必經路之一,然還是坑凹遍地塵土飛揚。我就沿着這條路曲裏拐彎的瞎轉了一大晌。小道雖小,卻是村莊母體的重要組成體。它們似一根根血管,傳輸着村人於每個角落。好些路只通架子車,通向田間。很短的一段,但怎麼走都走不到盡頭,這些路是不能用腳和尺寸度量的。能用人生度量嗎?或許只能用人生來度量。有些路從未承載過象我一樣的思考者,但卻承載過無數的跟我不一樣的勞動者,父輩、祖輩、曾祖輩,每個足跡都比我厚重的多,踏實的多。我承認我不是一個勞動者,我陌生了這裏淡忘了這裏。

鄉村的記憶散文4

我終於記起來了。關於小時候那一次迷路的經歷,我終於找到了當初爲什麼會迷失的真正原因。

那時的我,應該是七八歲光景,家裏沒有煤炭了,母親叫我和姐姐到二姑家去走一趟,請擁有的拖拉機她家送一車炭來。礙於家庭生計,在母親哀求和千叮萬囑之下,我和姐姐上路了。我所記憶的鄉村場景,和多年以前是一樣的。我覺得我們湘中一帶的村莊,都是依山傍水而居,一條寬闊而清晰的鄉間驛道,連通着大大小小的村子。村落簇擁着聚集在山腳下,背後是青山,面前有小河,開闊的便是那養育了人類千百年的稻田。春天,屋前屋後的樹兒長出了嫩綠的葉芽,原野上開滿了花兒,讓人心曠神怡。

天地明亮的一個的下午,稚嫩的腳步沿着鄉間的石板路細敲童年輕快的節奏,我和姐姐過了河,穿過了仙女峯下的茶亭,再過一個小時就可以到達二姑姑家了。可是,翻越了仙女峯後,我們看到了山的另一邊那豁亮的油菜花地,高低起伏,錯落有致,正是春色濃時,黃燦燦的油菜花都在原野上怒放,到處蜂蝶飛舞。我可以肯定的是,那時的我們儘管也出生在鄉村,但確實被眼前這麼開闊而明亮的油菜花所迷惑了。到處都是小徑通幽的阡陌之上,孩子們在油菜花叢裏穿梭,他們採豬草、做遊戲、唱兒歌:“油菜花開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而山坡上還有人在邊耕種邊野唱,聲音粗獷而嘹亮,記憶中,那是一幅多麼甜美而恬靜的鄉村春色圖呀!也許,我們的確是被眼前的油菜花香陶醉了,也許我們是被滿目油菜花叢的繁華迷失了方向,反正那一天,我們竟然迷路了!姐弟倆就在那黃金滿地的田間小路上轉來轉去,走到這頭,覺得似曾相識;走到那頭,發現足跡如故。那時我們忒膽小,不敢問人,越迷糊心裏就越慌亂,越是急躁就越找不着北。就這麼在油菜花開的原野裏轉悠了半天,最後在太陽西沉的晚霞裏垂頭喪氣地走回去,還把家人嚇得半死,大念菩薩保佑回來了就好,他們一直不知道我們迷路的原因,以爲遭遇了錯路鬼。

我至今還記得當時迷路的地方,遠處的山嶺下,村莊的屋舍錯落有致的傍山而居,一條小河,悠然地流水,嫩綠的樹叢下,有開闊的原野。我們必須穿越這一片稻田,才能抵達目的地。遺憾的是,因爲當年我們遇見了平素沒有的茂盛的油菜花,就這樣迷失了方向。在我的印象中,那就是鄉村的記憶:春光融融,村莊恬靜地臥在山嶺與原野之間,人影散亂,笑容可掬,歌聲飛揚,而前面,有一片金光閃閃、生意盎然的油菜花!

後來,我去過雙峯縣鎖石鄉參加那裏的“油菜花節”。那裏的山水和我的家鄉一樣,村莊屋舍散落在山腳下,中間小河流水潺潺,前面是稻田,春天來了,大片油菜花正在其中怒放。愛好攝影的我,當踏上這片土地的時候,我竟然奇蹟般發現了一個祕密:原來,我當年迷路的原因就是那春光般呈現的油菜花呀!那一天,正值春光熠熠,油菜花開燦爛,而遊人更是如織,他們都流連忘返地穿行在花叢裏,特別是一些驢友協會的中年朋友,忘記了年齡,忘記了性別,忘記了這是他鄉,相約在田間擊節而歌:“妹妹你來看我,請你不要走小路,小路彎彎曲曲坎坷多,我怕你路走錯……”多少年來,我一直都在尋找鄉村的記憶,而“油菜花節”鄉村遊的此景此情,彷彿觸動了我的心結,一下子進行了時空轉換,把我帶到了三十多年的那個下午。是啊,如此良辰美景,誰人不會迷失?又見油菜花開,我們都會錯把他鄉作故鄉,只爲鄉村的記憶,只爲春天的印象早已深深定格在我們的腦海裏啊!

我曾去過江蘇的周莊遊覽,曾在小河彎彎、微波盪漾的雙橋上駐足,在那周圍是古老的青瓦白牆的屋舍邊徘徊,橋下烏篷船悠然來去,搖櫓擊水的聲音清晰傳來,天空是那麼藍那麼純淨……這就是着名畫家陳逸飛的《故鄉的回憶》,後來在國際上獲了獎,並引發一場到江南水鄉——周莊旅遊的熱潮。倘若有人問我的故鄉的記憶,那麼我的所有記憶都來自童年,一如我那年荒唐的遭遇,無論時光如何變幻,我的鄉村記憶總是那麼一幅寧靜的畫面:蔚藍的天空下,小山下的村落屋舍散亂而居,有小河流水潺潺,前面開闊處,有飄香的原野,春天來臨,一簇簇黃金般的油菜花正在那裏怒放……

鄉村的記憶散文5

看到柴禾,燃燒是確定的,屋檐上的炊煙是確定的,一個冬天裏的童話也是真實而確定的。此時,我感到從未有過的幸福和溫暖。

你難道不是這樣的感受嗎?

我可能,從一出生就對柴禾有着天然的親切感。母親說我小時候即使是正爲某件不如意的事用哭聲抗議的時候,發現路邊有一根柴棍也會彎腰拾回家。這是存在大人們記憶中的符號,一定確有其事。

鄉村在偏遠的地方,交通不便,在田裏勞作時偶爾聽到遠方傳來火車的笛聲都能讓我們凝神產生聯想,煤炭到達不了我們的生活,爐火是一種遐想,人們一年四季取暖做飯用的都是柴禾。土地有限,糧食有限,生長糧食的秫秸也有限。糧食收回穀倉之後,人們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把放在地裏的秫秸打捆拉回,場院裏有人把它們十捆一堆碼放整齊,待時分給人們。

在某個收工後的傍晚,場院裏熱鬧起來。生產隊的會計用他有着汗漬的帽子,兜着一堆寫好數碼的小紙團,大聲喊着:一家來一個人,抓鬮啦。離他近的人伸手抓了一個紙團,打開,喊,5號。又有人喊,8號,9號,……,22號。一直到他帽子裏的紙團沒了。證明每家每戶都到齊了。如果還剩下一二個,他左右瞧瞧,伸長脖子問,還有誰家沒來。有人喊,懷遷家沒來。那邊又有人喊,東風家沒來。會計說,二嫂,你給懷遷家抓一個吧。剩下的一個不用說,自然就是東風家的了。

在農村分柴,僅僅次於分糧。有糧沒柴,日子是冷的,飯菜是生的,前景是灰暗的。所以分柴的場面就很宏大。除了留在家做飯的女人,幾乎全隊出動。會計在一邊喊,1號,老七爺家,5捆。二個幫着分柴的小夥子分別站在一堆柴的兩邊,他們合力擡起一捆仍到一塊空地上,嘴裏同時喊着,一,二,三,四,五。齊啦。會計又喊,2號,鐵樑家,8捆。所謂5捆和8捆是根據這家人在生產隊掙的工分和人口數算來的。和分糧一樣的方法。我們一家幾口之所以沒在那時餓死和凍死,我除了讚歎母親的勤勞,此外我要感謝的是生產隊的那種分配製度。不只看工分,還要考慮人口。人口,人口,一個人,口是最重要的,從古至今。沒人膽敢忽視它。

我們家有過幾次很狼狽的分柴經歷,那都是因爲隊裏的大車沒時間往回拉,放在地裏又容易丟失,只好到地裏分。

一次是在村南的一塊雜交高粱地,高粱釺走了,粗壯的高粱秸留在地裏,沒時間拉回。其實,那塊地的地頭不算長,但那天很不幸,分到我家時離村子更遠了一些,我們住在村子的緊北頭,這樣往家扛就遠了許多。一次是在河對岸,淌過那條小河,還要翻過河提,要不然就得繞其他有橋的村子,才能扛回。還有一次在離村二三裏的村東的田野裏。每到這時我就做不了什麼了,因爲我怎麼努力都不能把它們放到肩上。所以往往只有母親和姐姐還能堅持扛一捆回來。那些還沒曬乾的精溼精溼的柴禾,成了我們快樂中的累贅。遇上這種時候,母親只好求助於二嬸,二嬸有四個生龍活虎的兒子,在另一個生產隊裏,不會因爲也分柴而發生用人上的衝突。有時,三嬸家的百泉哥,二叔家的風東哥,和大媽家的柱子哥搬完自己家的柴也過來幫着往家扛,他們有時一下子會扛上兩捆。他們扛柴的姿勢在傍晚的田野裏成爲剪影,棱角分明。我們空着手,或只拿着他們的一件衣服,或者一把鐮刀,跟在這些棱角分明的掮着柴禾的傾斜的剪影后面,自覺是又一幅圖畫。

天漸漸黑下來,鄉村的夜晚,到處散出柴草的氣息。有電影正在一個場院裏放映,遠遠望過去,人物模糊,對白裹在風聲裏,嗡嗡的,也同樣模糊,最後只剩下一種旋律在美麗而又純樸的鄉村上空明亮而又持久地流淌着。

鄉村的記憶散文6

如果城市的路是巨大的蜘蛛網的話,那麼鄉村的路大概就是一個老者慈祥的皺紋。

鄉村的路不同於城市的路,它是有表情的。下雨的時候,雨滴捎來神的信,落在路面上,路變得泥濘起來。這時鄉村的路會沉思,沉思自己活了多久,沉思自己既然收到上天的信,是不是該走了。它的面容變得痛苦起來,那是垂朽的肌肉在抽搐。又時而委屈地哭泣,彷彿憶起童年時人們第一次在它的臉上挖井,痛得它淚流滿面。如果有雷,它還會不由自主地大笑起來,聲音帶有沙啞和憤怒。這時人們已經回家,牛馬也已歸巢,這是屬於一條路的時間,也是屬於一個人的時間。總是能透過一扇窗,看到一盞昏暗的燈下,有一個老人端着老花眼鏡,看着舊照片。他時而歡喜,時而落淚,那臉上的皺紋和這路一樣,泥濘,深長。門裏門外都是雨的味道,電影膠捲摩挲的味道,懷舊的味道。

等到天空放晴,柔和的陽光鋪滿路面上的每一個凹凼,就像鋪滿人生的每一個坎坷,頓時感覺親切起來。老人們紛紛搬出座椅,手裏拿着一壺茶,幾粒花生,或者一個橘子,靜靜地觀賞雨後的那股悠然。這時你會發現剛纔混合的泥濘早已煙消雲散,轉而的是一種安詳的神態,一種雲朵飄動、黃葉舒捲般的表情。鄉村的路也露出這種表情,看着老人。他們是多年的老知己了,每一段路都有老人走過的腳印,老人生命中的每一刻都有路留下的倒影。他們彼此走在對方身上,那重疊的部分,人們喚作年輪。

黎明是鄉村的路是最喜歡的事物,因爲那是一天中最熱鬧的時辰。城市的黎明,在城市的路的眼裏,只有兩種形式,一種是頹廢的黑,另一種是充滿希望的白。可對於鄉村的路來說,黎明是有聲有色、有光有影的。婦女們每每最早起,跨上菜籃子,前往菜市場買菜。莊稼人也走在前往農田的路上,遇到一張跟自己差不多的臉就打聲招呼,那憨厚的笑容給這一天一下子增添了許多光彩。還有做禱告的老人們,唸唸有詞地行走着。也有自行車疾疾地駛過,那是學生在上學的路上,他也許是快遲到了,嘴裏叼着一塊麪包。鄉村的路總是會耐心地勸說他慢慢來,不要急,小心注意安全。可沒有一次是成功的,所以只好提心吊膽地看着他遠去。

鄉村的路是單調的泥土路,但它同時又是不單調的。這一帶有梔子花,那一段有蒲公英;這一帶秋天會黃葉堆積,那一段夏天會槐花細碎。鄉村的路對自己的身體瞭如指掌,對每一道皺紋的深淺瞭如指掌。它像個迷宮,不是城市縱橫交錯的那種複雜,而是那種隱藏好了的,就像陳年的心事,它的複雜在於深度。城市的路是幾個人造出來的,鄉村的路是幾代人一起走出來的。

鄉村的路,形式也是不單調的,它存在於人們生活中的每一刻。炊煙升起,是一條路;門前的老樹,是一條向着天堂生長的路;田裏的莊稼也是一條路——你看它青黃不接的紋理,露珠上的金光,有着路沉思的眼神;有人死了,吹奏的嗩吶聲是一條爲死者鋪好的路;還有眼神,微笑,是人們走向對方的路;如果有老人在冬日暖陽下睡着了,他的呼嚕聲是一條路,他做的美夢也是一條路......鄉村的路是有靈魂的,那空氣中顫動的微妙,也就鋪就了人們柴米油鹽的樸素和踏實。如果有一個神叫做路神的話,那麼他一定有一個祕密的博物館,每一件事物都有它的前世和今生。

鄉村的記憶散文7

謹以此文,還有我的無限深情,敬奉金秋!題獻給我那艱難的父老鄉親。

——題記

一、人糞尿

大小便,也是農家的物質生活來源。

每年秋後、冬天,村裏都要給果樹施肥料、補充營養吃飽喝足,以期明年有更好的收成。

人糞尿便派上了用場。不用化肥,主要是用不起;化肥似乎也影響水果的味道;比如喂花生餅、豆餅等,水果就格外香甜,當然,這也不捨得。那時候,我們需要先餵飽自己。諸如口味、口感等這些勞什子“上層建築”還談不上,沒心思談。先填滿肚皮纔是硬道理。

那個年代,農家的尿罐是最低等價廉的泥坯、窯燒而成的泥罐,形似水桶的圓筒狀。秋後,大人孩子便開始挑着擔子往果園裏送尿,小孩子挑不動就用木槓兩個人擡一罐。走在路上,如果尿水發生共振就嘩嘩濺出來,潑到鞋褲身上。

送尿是在早上。通往果巒的鄉道上,挑擔兒的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冬天的清晨,冰天雪地寒風刺骨,我們穿着空心棉褲棉襖,剛從熱炕頭被窩裏爬出來就被安排去送尿。有時臉也不洗,洗臉後更害冷,等回來再洗。一擔尿罐挑着特別沉,約有七八十斤,尿罐本身太重了,從家裏挑到果園最遠處有三裏地,真的是累死累活,後半段是咬着牙挑到的,累得用雙手使勁在肩膀前面握住扁擔往上擎着,爲壓得生疼的肩膀減負。去一趟路上不知要歇息多少次,總是累得呼呼大喘,臉耳手腳仍然凍得疼痛難忍。回來洗罷臉,吃飯、上學去。

一擔尿兩罐換回兩張尿票。記不得一張尿票價值五分錢還是一毛錢了。自個兒在家裏存着,年底大隊結算時,公佈本年度尿票的價值,一併折算成錢款。

有的農家往尿裏面兌水。哈哈,一旦被檢測出來,這兩罐尿就算作廢了。不僅白扔、吃虧了,臉面、名聲也不好。

有專人在果巒邊的道口檢驗,用比重計放進尿罐測量。並不是逐人逐罐檢查,似乎也沒那個必要。一般是目測尿液的顏色,你走到他身邊要放慢腳步,看着他等待他的指示,隨時準備停步。感覺差不多也就放過了。尿色有明顯差異的會示意你撂下擔子、進行檢查。有時候,檢查者也通過察言觀色來輔助判斷。你知道作假者是心虛的,有時難免會暴露緊張、忐忑心理,顯出異樣表情。

尿罐必須是幾乎滿的,尿淺了會受到批評指責,認爲你在打小算盤。

總有打碎尿罐的。特別是,路上有冰雪的時候。我們這裏冬雪多,冬季下一場又一場,然後是白天融化、夜裏結冰,坑坑窪窪的土路便總是冰雪不斷,或稀泥打滑又黏腳。

但是,無論環境多惡劣、路上冰雪多厚,都必須去送,尿罐滿了是不能等待的,需及時送出去、清零騰空。冰雪多時,我們挑着沉重的擔子,每一步都似在走鋼絲!

半道上,果園裏,幾乎每天都能看見不止一家尿罐碎了,破一隻或兩隻。萬一摔碎一個,由於人與扁擔同時失衡,其實很難保全另一隻。瓦片散碎一地,一攤兩攤尿或尿冰塊橫在道上。此時,“挑夫”經常難以倖免尿液濺潑,甚至直接摔倒在路面的尿液裏。

冬天,尿還常結冰,尿冰表層會有美麗的圖案。冰凍嚴重時把尿罐也脹裂了。這可把農家心疼死了。那幾毛錢一個的瓦罐,可是買不起!因爲飯還沒吃飽呢!

有時,也用大便喂果樹。在樹下用土圍出個圓圈土壩,倒進去大小便,或在樹下挖坑,然後澆水,幫助吸收大小便。果樹冬天“酒足飯飽”了,春季纔有力氣猛長。這時候的果園,肅煞蕭條,落光了葉子的樹枝消瘦不堪,總是在嚴酷的'西北風裏微微顫抖。就像飢寒交迫的我們。

農村沒有“垃圾”,幾乎沒有無用的東西。你說農傢什麼沒有用?飯菜吃了,好吃的送進嘴巴;一切可燃物曬乾了用於燒飯;石頭瓦塊可以蓋屋壘牆、下等殘次石頭亦可砌豬圈;壞果壞菜餵豬和雞鴨鵝;泥巴有用嗎?有,攢土雜糞、喂莊稼;作物秸稈呢?餵豬餵雞鴨兔子和牛馬牲口,不好的當柴火;糧米人吃了,糠皮呢?可以喂牲口豬兔;野草、野菜,能餵養家禽;就連鍋竈灰、草木灰、土炕洞裏的黑灰,以及火抗裏的泥墼坯也有用,都是不可多得的磷鉀肥料,能滋養莊稼、肥沃土地;那——,家禽豬糞沒有用吧?嗨,那不是天然的優質肥料嗎?它們與人糞尿有同等地位“身價”!對了,還有苞米葉、絲瓜瓤,是洗刷鍋碗瓢盆油漬的上好天然“抹布”;還有,各種木質傢俱、農具手柄等,都是村裏樹林長出來的。

這些東西,都需要保管、儲存。所以,你看到的農家院裏院外,各種烏七八糟的物品堆放得到處都是。上面所述那些物什,許多就是放在院牆內外。

這一切,使農村家庭的外部環境,彰顯出獨有的特色與很高的辨識度。

二、總決算

農村的年底,是年關,是闖關!就像學生的期末考試。

是的,一場嚴肅、嚴厲,甚至嚴酷、無情的考試!

生產隊社員,靠勞動掙工分來養活一家老小,這些工分是年終決算的主要依據。分糧食和集體的所有東西,也依賴社員們所佔工分的比率。當然,考慮到那時節多數人家勞力少、而孩子多的現狀,在分糧食時要以人口占一定比例;人口與工分相結合,都佔一定權重。在外工作的幹部和工人家屬,要交些錢折算爲一定的工分,來換取一家老少的口糧。勞力多的人家自然吃糧有保障,孩子多勞力少的每年都會青黃不接,只得省吃儉用(此段部分引用了文友于文華先生的文字衷心感謝)。

幾家歡樂幾家愁。年底總決算,生產隊要專門召開全體社員大會,公佈本隊一年的收入支出賬目,宣佈各家各戶的“盈虧”情況。然後“開資”——掙到錢的人家,就可以領到勞作一年的創收、在生產隊扣除糧款等項目之後的實得“年薪”。有錢領的,喜笑顏開;沒錢拿的,抑鬱寡歡、開始鬱悶;欠債的呢?愁眉苦臉、心裏苦辣酸鹹,正式開始發愁。

這時候,你悄悄轉臉看看大會的場面,各種類型的人們,其心情往往都掛在臉上。

總決算以後,有的家“盈利”了,一年沒有白乾。有的全家人沒黑沒白地勞累一年,最後還拉了一腚饑荒;不僅不能往家裏拿一分錢,還要倒找給隊裏多少錢;當然不可能也沒有錢倒找,就只有繼續欠下去;甚至再次可憐巴巴地在隊裏借錢過年,債臺越壘越高;一年等於白乾了還不如。最困難的農戶,明年就不大用吃飯了,捱餓吧。有的是長年病病兒、以藥代飯。這個春節怎麼過?接下來這一年,怎麼活?如何熬?

記得,我的東鄰居王寶鬆家,70年代一直欠債1000多元,大家都說,他家這一輩子是還不清這個債了!他家裏的經常患病抓藥、又孩子多、勞力少。這一千多塊錢,可是當時農村的天文數字。一個整勞力一天掙十分、相當於一到兩毛錢,他一年最多才能掙出30—60塊錢。不吃不穿嗎?這幾十塊錢,一家人一年的吃穿用還不夠,拿什麼去吃藥、抵債!

那些年,一個整勞力累死累活勞動4天,才能掙出來一斤魚錢;幹7天才掙到一斤豬肉。當時,一斤新鮮的大鮁魚、鮐魚才四毛八,一斤豬肉七毛八,一輛自行車約120元,一般的粗布上衣或褲子用不了10塊錢,我在觀水公社駐地牟平七中讀高中時,學校食堂的午飯供應白菜湯一碗一分錢。一年300天3塊錢就夠了。這個當然有部分福利因素在內。

所以,一千多的債務,一聽就會嚇倒所有的農村人!

多數家庭,多多少少都能拿到一點兒錢,幾塊到幾十元不等。然後,纔有錢開始置辦一家人的年貨、吃的穿的。分別到代銷店、趕大集去採購日用品。當然是什麼便宜買什麼。否則,這個年簡直就真的過不去、過不好了。

你到鄉下民間大集上看看吧!趕大集的鄉民在地攤前,轉過來走過去、討價還價瞅老半天就是不捨得買。只要看一眼他垂涎三尺的眼神、滿面愁苦疲憊的表情,你怎麼也無法不心疼!

滿大集的人,穿的幾乎全是破破爛爛的舊衣服,滿身灰不溜秋、人是灰頭土臉。沒有補丁就算是好樣的了。當你看到,農家過年時,在供銷社代銷點,買年貨時還斤斤計較、掂量來掂量去就是捨不得掏錢;漢子們看着白酒望眼欲穿捨不得買;饞得要命卻不捨得買桃酥果子;過大年也捨不得買個蘋果吃。你就明白了,平日裏鄉下農家的苦日子,是怎麼一年年熬過來的。

許多家庭,長年累月在田裏苦苦勞作,到年底卻買不起一件新衣服。幾年春節都不買一件新衣裳,一件粗布單衣能對付過好幾個年。也撈不着吃雞蛋。養的雞鴨鵝下的蛋,都賣掉換成“油鹽醬醋”——沒有茶,農村幾乎沒有茶水喝。過年時,村裏有茶水喝的人家,那算是過得去、條件比較好的。一般家庭,過年都是白開水待客。

歌劇《白毛女》裏面的什麼討債、過年關、沒錢過年等,城市人可能覺得是說書編戲,只是舞臺上面的事。其實也是我們1975年代以前的縮影、許多農家現實生活的真實反映。特別是西部貧困地區更是如此,甚至更甚。

過年,爲什麼說是年關?別人家能吃上飯,那些吃不上飯的就發愁了——這一關怎麼過,街坊鄰居大年初一來拜年,人家能穿新衣、吃好飯、有水果、有蜜糖。自家窮,一下子就比下去了。這時候,農家的臉,不用別人說,自己都覺得沒處放;腰板是彎的,直不起來,哪有這個自信?窮兮兮的自己就覺得低人三分、臉上無光!還得喜笑顏開,做出“春節快樂”“開心如意”“幸福安康”的樣子。你說說,這些老百姓的年,如何過;這個年關,怎麼闖?

這就是我們山東煙臺、膠東地區農村,1975年以前的大致、總體的經濟、生活狀況。每一個時代都有每一個時代的特徵,從貧窮到富足是國家建設的蓬勃發展之路。勤勞偉大的勞動人民不管是在貧窮的年代還是富足的時期,一樣對生活充滿了熱愛,希望。回望過去的艱苦生活,也讓我們懂得幸福生活的來之不易,要更加珍惜。

鄉村的記憶散文8

常常在心靈深處,想起鄉村,想起田園。

每當莊稼旺長的季節,也就是眼前只是一片綠色,幾乎已經看不到地面的時候,我們便喜歡到田野裏去,聽小蟲在草叢間低吟淺唱,看奔騰的小河一路歡歌,嗅鮮花吐露的芬芳……眼前一片蔥蘢,遠處山色更是青翠。此刻,可以感受生命的蓬勃,享受空氣的潤澤與清新,心情便在那深深淺淺的綠色裏變得寧靜而熨帖。

想起鄉村,那些依戀土地生活的人,並沒有長久的關於美的記憶。就像愛好一旦變成了日復一日繁瑣的工作,也就剩下了單調的勞累。能有多少人,能於這反覆中看到詩意?看到來自生命源頭的美?鄉親們一年四季春種夏耘秋收冬藏,早已看花不是花,而是秋後的果實,看水不是水,而是莊稼拔節的聲音,看樹不是樹,而是好或壞的椽子……也許吃飽了,閒下來了,會叼個旱菸袋,三倆一聚,伴明月清風,聽蟬叫蛙鳴,言談裏卻也只是比較莊稼的長勢,預測明年的收成、或是農藥化肥的價格,甚至是今天的電視節目,鄰里的婆媳糾紛,誰家孩子的學習成績等與土地無關的話題。欣賞自然山水,彷彿只成了詩人或旅行者們的事情。

立身於土地的人,目光常常越過土地,去觀望土地以外的世界,這其實是一種生存的嚮往和追求。正如處在幸福中的人,常常看不到身邊的玫瑰,總希冀得到天邊的彩虹。而我們呢?又能怎樣?常懷對鄉村的依戀,多麼想去田間地頭和那些曾伴我們走過童年少年的生命交談,去聽它們拔節生長的聲音,去看流水怎樣浸透它們的根系,去感受它們在陽光下伸枝展臂的急切了。

我們的鄉村,我們的自然,常於夢裏懷戀的地方,什麼時候能再踏在你整齊的田田埂上,採一朵野花,捋一把嫩草,嗅一嗅你氤氳的芳香?懷想鄉村,孤獨的時候,傷心的時候,無助的時候,浮躁的時候,你都是我們千年不變的根啊!

夏季一過,中秋的月亮就明晃晃地掛在了天上,那是莊稼成熟的季節。秋季的勞作在農人的眼裏是輕鬆的,因爲秋忙過後就是漫長的冬季了。一年的農活就要結束了,莊稼滿滿地堆在家裏,麥子在地裏安靜地生長,人們也可以好好歇息一下了。看一看老人的臉上,惟有這個時候他們的表情才顯得如此悠然,掛在老袋杆上的不是蕭瑟的落葉,卻是收穫與歡喜。

我們曾經跟在秋天的身後,去尋找童年的天堂。因爲善於歌唱的蟋蟀就在莊稼地裏蹦跳着,用手一撲,就逮住了一個。然後別在草帽上領回家,深夜的房子裏就充滿了清脆的旋律。這家的歌聲連着那家,那家的歌聲連着這家。農人的家,本來就是一樣的。雖然有一道道的土牆間隔着,大家的心卻是永遠地連在一起。

懷想鄉村,往事已成回憶。既然你已經在生命的源頭土生土長,哪怕你一走多年,牽繫你的根鬚依然存在,就像一條看不見的線,走過日月、走過黃昏,在夢裏仍然深情地將你牽掛。

而今,在新農村建設中,我們記憶裏的鄉村變了。鄉村漂亮的小樓拔地而起,連片成一道亮麗的風景。鄉村的道路向硬化平坦延伸,鄉村的休閒廣場,出現了父老鄉親健身的身影;鄉村的廣場和街道上,路燈伸出金屬的手臂,把夜幕推向遠處的天空,每一盞都似繁星那樣的輝煌璀璨!在鄉村開放的圖書室裏,父老鄉親收穫的是科學與文明;在文化廣場的演出中,父老鄉親舒展出愜意的面容;在那沼氣竈的火焰上,點燃着農家小康生活的紅火;在那有線電視的頻道里,傳播着歡樂和激情,讓每一位父老鄉親家裏都充滿歡聲笑語;在治理河道的隆隆機器聲中,傳出的是大禹未譜完的樂章,奏出未雨綢繆防患未然的交響;在希望的田野上,收穫的是農村脫貧致富的生活甜蜜,讓每一個農人都豐衣足食;在新農村建設的道路上,延伸着的是城鄉和諧,是鄉村父老鄉親像城裏人一樣幸福紅火的日子……

建設新農村,不僅僅改變了鄉村的環境,更重要的是改變了人們的心態,振奮人們的精神,增添了希望和動力,孕育出山裏人的夢想。我們的新農村,千樹勃發,萬花競放,正健步邁入一個充滿生機與希望的年代……我們鳥瞰新農村建設的畫卷:那田野上金黃的麥浪,掀動着新農村進步的浪潮;那北盤江的潮頭,涌起了新農村大發展的信息;那逶迤的烏蒙山系,映照着新農村迷人的色彩;那烏江的浪濤,勾勒出新農村大開發的藍圖,使古老的鄉村編織着一幅幅日新月異的彩虹。

懷想鄉村,當我滿含感情地記錄下這些文字的時候,我正在做着一份同步的紀念,不單是紀念往日的鄉村,而是還在紀念着這個時代鄉村的鉅變。關於鄉村懷想的一種情愫,不過是一個鋪墊。畢竟這樣的懷想,也將成爲過去,永不再來。不得不去承認,我對鄉村的懷想正被時間的大手一點點摺疊。哪怕我從此以後用盡了一輩子的光陰,也解讀不完。於是只能懷想,用這樣一種激越的心情,在路的盡頭找尋一些沒有完全逝去的場景,然後拼合。而閃爍在記憶之中的鄉村,則是星辰一樣的光明。讓它指引着我們,讓我們的雙腳不再遠離活着的本意,讓我們的心,可以獲得生命的安詳和對鄉村美好未來的嚮往。

鄉村的記憶散文9

【鋤頭】

我在快摸黑的時候出去了,走時和我媽說了聲我出去一下。我的母親在竈間拍打了一下竈膛裏的火應了一聲。我的母親不知我去幹啥,應聲溼悶,彷彿一把還沒曬乾的柴塞進竈膛裏發出的聲音。我在我家門後沒有找到一把鋥亮的鋤頭,兩把鋤頭扔在那彷彿棄物,鋤頭的豁口上沾滿了陳年的土圪瘩,鋤柄不僅落滿了灰塵,而且十分的糙手。我記得我暗地裏望了我母親足足有一分鐘,那有些佝僂的身子是無論如何已對付不了那鋤頭的。

從城裏回到這個村莊時,太陽在頭頂上明晃晃的。村莊的地壟上沒有看見一柄鋤頭在移動,也沒有看見一柄鋤頭啃進地頭上的泥土在歇息。三月的天,麥子應該瘋長,棉花苗也應該冒出地面了,我站在地壠上張望,雜草蔓延,呼啦啦地搖曳,我想應該有柄鋥亮鋥亮的鋤頭來收拾它們。坡地裏,還有那片被鄉村小道分成兩大片的地裏都沒一個人影。怎麼會沒一個人影呢。我納悶。我還是能讀懂鄉村季節這頁書的,春天快來時浸穀子種秧,春天來時地裏原本看上去啥也沒有的地方呼啦啦地麥子就返青了,韭菜寬般的葉片就青得賊亮,五六月間收割油菜了,八九月間摘棉花了……鄉村的日子過得像日子,有痕有跡。但這些都依賴於一柄一柄的鋤。沒有鋥亮的鋤頭,鄉村的日子就會過成一鍋粥。該收割麥子時沒有麥子,該收拾油菜時沒油菜,該摘棉花時那些地壟上空蕩蕩的,時間的印痕就被鄉村弄丟了。

我走了大約二里地遠,一把鋤頭也沒遇着。走到九根家屋前時,還是沒遇到一柄鋤頭,我心裏頭咯噔一下,彷彿看見心頭長滿雜草。九根家的屋子是這個村子最外圍的屋子。

快摸黑時,鋤頭們再鋒利再能幹也都會回家的,鋤頭們從來不蠻幹,日頭落山,地裏頭的東西看上去都朦朦朧朧的,鋤頭再能幹也不敢很牛皮地說能把麥子與雜草分得清清楚楚,甚至也不敢說能把雜草和棉花苗分得清清爽爽。所以,我知道天一擦黑,鋤頭們就擡腿回家。它們大都安睡一宿,第二天等日頭一出就再邁出腿去。所以,這時是見見鋤頭們最好的時間。

我家後屋正對着一排屋子,它們是福祥家、生寶家和銀柳家的正門。鋤頭大都放在屋子正門的後面,隨意點的話也會放在正門的外牆邊。鋤頭的多少是一個家家力或者說家勢的顯示,鋤頭鋥光瓦亮的程度顯示着這個家勞力強壯的程度,你想想,一個無縛雞之力的男人或者說女人,有誰能把一柄鋤頭侍弄得閃亮,有誰能把那鋤柄握捋得油亮。所以,在鄉村即便某人受了委屈想吵嘴,氣沖沖地走到人家門口,看見排列在門口的長長短短的一柄柄鋤頭,就偃旗息鼓了。

轉了一圈我失望了,我愣愣地立在福祥他們家的門口。他們幾戶人家也沒有什麼上好的鋤頭,鋤頭的豁口也是經年沒有打磨,鈍得很。圍着我看的小孩我一個也不認得。我不知道那些地裏的東西是誰去侍弄,不知道那些蔓延的雜草由誰去收拾。我問福祥他媽,她說還有誰去,還不是他們這些人去弄,種歸種,收不了幾粒東西。鋤頭也握不動了,一個人埋頭在一大片地裏,要悶死。她嗬嗬地笑,嘴張了張,空空的啥也沒再說。

都七十好幾的人了,能說些什麼呢。說話也是件費力氣的事。

門吱扭一聲,福祥媽蒼老的身影沒進了一團黑裏,什麼也看不清,只覺得一團濃重的黑在攪動着這個鄉村即將來臨的夜。我在那個巴掌大的空地上愣着,思緒如福祥家摁亮的那盞小燈。她說得對哦,一個人隱沒在麥子地裏或者油菜地裏或者棉花地裏,握着鋤頭一俯一俯,一會兒就會覺着累,鋤頭再鋒利有時也無濟於事,許多的活不是一天半天就能幹完的。鋒利的鋤頭是要結伴而行的。別說它只是件物什,只是件手中的勞動工具,它一樣通人性,有許多的伴,它幹再多的活也不會累。早些年,我記得生活並不比現在好,大夥兒扛着閃亮閃亮的一柄鋤頭來到麥子地裏,那地一望無垠啊,大家幹得一點不花氣力,鋤草時準而狠,鋤頭伸到的地方雜草被應聲拖進泥土,過會兒大夥支着鋤柄說說話。即使是分地到戶了,福祥的鋤頭也會邀上銀柳或生寶的鋤頭一塊上地裏去,隔個時辰鋤頭也會邁過兩壠麥子地聚在一塊歇歇,點根菸。火光一閃一閃,人看着心裏也暖和起來。

回到家,我提起鋤頭在燈下看了好一會兒,用手去試了試鋤頭的豁口,鈍得很。我明白我無法指望我的母親將這柄鋤頭的記憶帶回從前。

【風車】

村裏有兩架風車,但平時只有一架風車放在倉庫的屋檐下,另一架總是被鎖在倉庫裏,隊長說必須保證有一架風車永遠是好的,我開頭不明白隊長幹嘛這樣說,後來我明白了,那架放在屋檐下的風車好像從沒有停過,總有人在用它,不是在扇豆子就是在扇穀子或大米,隊長後來說了句話,這句話讓我對風車刮目相看,他說,風車在轉我們這個村莊就在轉,轉就是活着就活得有希望,就好比一潭水,如果沒有流動,那就會變成死水臭水。我站在風車前看了很久,其實那時風車正被馬克爹在用,馬克爹正在扇米,我看到他正碾了一擔穀子,馬克爹一邊搖着,白花花的大米從中間的漏斗落在籮筐裏,穀糠從風車尾部揚出來。風車是件多麼好的東西啊,生活中的糠糠塵塵都被揚棄了,留下的盡是大夥需要的東西。

但風車是個複雜的傢伙,一旦壞了就沒有什麼人能應付得了,我爹是個絕頂聰明的人吧,但他拿風車也沒有一點辦法。我記得很清楚啊,那次風車的搖柄脫落了並刮壞了一片風葉,那時全村的男女勞動力正在禾場上打穀子,大家要用風車把穀子扇乾淨裝袋,然後等待拖拉機裝運到糧管所去交糧,打穀子時兩架風車就都派用場的,現在一下子失去了一架,大夥圍了上來面面相覷啊,我爹趕緊放下手中的活走到風車邊,他把手伸進風葉片裏去摸索了一會,又瞅了瞅搖柄,我看見我爹的眉毛緊鎖了起來,我知道我爹也沒辦法。風車被迫停歇了幾天,後來還是叫來了專門打製風車的木匠才弄好了。但這個晚上全村男女勞動力輪流扇了一夜,大夥扇得膽戰心驚,生怕這架也壞了。

這件事我是知道的,但不久就拋出了記憶。所以,有些事是需要反覆提起的,要不是隊長這麼說了一句話,那風車壞了也便壞了,就不可能被琢磨出許多東西。

馬克爹搖風車搖得很男人味,穩穩的而又很灑脫幹練,他身子直挺挺地站在風車邊,左手舉起趴在風車上斗的邊沿上,右手搖着風車的鐵搖柄,大米和穀糠就分道出來。馬克爹扇完米,一會就挑走了。我實在是很羨慕馬克爹那副灑脫勁,他一走我趕緊跑到風車邊去,我趴在搖柄那朝風車葉輪上瞅,葉輪上的葉片有六片,葉片是由清一色的上好的杉木製成的,滾軸是一個圓木,鐵搖柄就穿在滾軸的直徑上。我學馬克爹啊,直挺挺地站在風車邊,搖着搖柄,但搖柄總不聽使喚,不是快了便是慢了,風肚裏的葉片扇出的風忽重忽輕,風聲一下子呼呼的一下子又像啞了,更糟糕的是風車鐵搖柄把我衣服捲住了,我怎麼也弄不開,我急得要哭啊,風車是不許空扇的,空扇容易壞啊,我急壞了,但被捲進搖柄的衣服怎麼也掙不開。全生爹來了,他挑了一擔麥子,一隻籮筐上放了一把掃帚,我看到他的籮筐底部碰到地上凸起的磚頭,掃帚掉在灰塵滿地的地上,我說叔,掃帚掉了。他放下擔子,拾起掃帚拍了拍,掃帚上的灰塵就紛紛揚揚落下。全生爹說你怎麼了。我憋紅了臉,淚在眼眶裏打轉。全生爹說,風車沒弄壞吧。他叫我別動,他看了看,然後把搖柄反向搖,衣服與搖柄脫開了。

我臉脹得通紅地走開了。我覺得自己彷彿有件東西掉在灰塵滿地的地上,拾不起來,不像全生爹那把掃帚,一拍塵土就紛紛落地。其實,一個人是否覺得落滿灰塵並不在於有多少人知道,全在於自己。

我對風車除了刮目相看外,還開始充滿着敬畏。有很多東西,不是人人都能應付得了的。我躲在遠處看全生爹扇風車,眼睛都看直了。

爹在太陽快落山時收起了曬在禾場上的穀子,我說,爹我也跟你去扇谷。我爹一邊把扁擔放在肩上一邊說,那你拿掃帚吧。我一下子就開心了。我爹一樣地灑脫而利索。我問了我爹許多問題,我爹跟我說,用風車是很講究的,扇的目的是要把塵土或穀殼、糠麩和東西分開,風要扇多大要看扇什麼,扇大豆就得扇大點風扇急點,扇米就得扇輕柔的風,風急風柔就靠搖的力氣啊。我爹說完用他寬厚的手掌撫摸了我的頭。我爹一慈祥時就這麼來一下。

在這個村莊裏轉了幾年的風把我吹大了,把我心裏好些糠麩吹走了,但我知道還有一些塵土落在那,我必須用風車扇走。

那天,我挑了一擔麥子來到屋檐下的風車前,我一袋煙的工夫就把麥子扇乾淨了,我原本不明白這麼快,我爹說,你今天很快,只一袋煙啊。他正把一袋菸灰叩出來,我去扇時他正裝菸絲。

我爹很開心。但有一件事他不明白,我不僅扇好了一擔麥子,讓我更開心的是我把落在我心上的塵土扇乾淨了。

鄉村的記憶散文10

有時候,不是刻意的,便不由得想起童年生活的那個小村莊。

我是個記憶力差勁的人,由此,在生活中甚至鬧了很多誤會和笑話。但是,我卻驚奇地發現,有關兒時以及那村莊留給我的記憶,卻像心上的一塊浮雕,隨便什麼時候想起,都那樣清晰,且棱角分明。

小村坐落於甘肅廣袤的黃土高原的一隅。算不上塬,也不能說溝,反正在一架山樑上,我那小村就靜靜地站在那裏。我不知道誰在這裏挖的第一孔窯洞,也不知道誰是我們的祖先,反正我一落地,就成了這村裏的一員。

我的第一聲啼哭證明了我的生命將要從一孔土窯洞裏開始,並茁壯成長。這個小村莊因爲我的出生大概也活泛了那麼一陣子,起碼,親人和相鄰們一定會爲我的到來心懷喜悅。這不是我猜測的,因爲在我懂事的時候,每每村裏有一個小孩出生,全村人的臉上都洋溢着幸福愉悅的神情,我也一樣,跟着大人們莫名地高興。由此,我就想,在我出生的時候,這個小村裏肯定也一樣洋溢着一種集體的喜悅。

大概在我十歲之前,我的記憶就原封不動地停在小村裏。

我從懵懂中漸漸認識了莊稼,窯洞,生靈。在我的記憶初顯功能的時候,它便清晰地記住了有關狗呀、豬呀、雞呀等這些可愛的家禽。

我本來不是一個聰明的人,但是,我似乎在沒有人教我的不知不自覺中就認識了鄉村以及鄉村裏的一切。我給母親喂的那些雞都起了很好的名字。什麼草上飛、灰小二、梨花雞等等。我甚至清楚今天哪些雞要下蛋,哪些雞要歇息。有時候我在窯裏,聽見外面草雞一陣富有成就感的鳴叫後,我便能猜出是哪隻雞下了蛋。這時候,我便會從瓷翁裏抓一把小米,特意犒勞一下這些辛苦的雞們,然後便捧着熱乎乎的雞蛋放進瓷壇裏。

我似乎還能清楚記得手裏捧着熱蛋時候內心的那種甜蜜和喜悅。許多時候,我會光着腳丫子,一蹦一跳從窗臺上鋪着麥秸的框子裏取了蛋,然後再一蹦一跳歡悅地奔向窯裏。我的快樂就這麼容易滿足。那時候,或許還不懂什麼叫幸福,但是,天真的歲月裏,鄉村給了我生命最初的驚喜和快樂。

許多個夜晚,我們用煤油燈點亮窯洞,也點亮四季。那燈自然不是很亮,但對於小村裏這羣質樸的人們來說已經足夠了。我們需要明亮的地方畢竟很小,能照亮一條熱炕的範圍,似乎就足夠滿足我們來享受這一窯的溫馨和明亮了。母親有時候會更近的湊近煤油燈,以便針腳不會在鞋底上走歪、走斜。我們這些孩子甚至不需要什麼亮光,只那樣靜靜地鑽在被窩裏,一邊看母親忙着手裏的營生,一邊聽母親重複着講了數遍的牛郎和織女的故事。

小村的夜常常是安靜的。安靜到極致。哪怕一隻蟲子從腳底下爬過,你都能清晰的聽到它走動的聲音。有時候,月光會從窗戶上直接撒到炕上來,映照着人們睡夢中安詳的容顏,一直到雞叫二遍的時候才漸漸退去。我不記得小時候都做過些什麼樣的夢?估計也都很簡單,除了我眼睛所能觸及的鄉村的那些情景,還能有什麼呢。

我尤其喜歡小村的夏夜。

夏夜裏幾乎是不用點燈的。大人們從地裏勞作回來,一般都會熬一鍋小米稀飯,然後一家人坐在院子裏的石牀上,就着點點星光,一邊喝着香噴噴的小米粥,一邊聽四處蛐蛐歡快的鳴叫。夏夜的涼風是最怡人的。常常是一家人就那樣坐在院子裏,任憑柔婉清涼的風拂去人一身的熱汗和睏倦。家禽們就那麼悠閒地在院落中有事沒事地瞎溜達,幾隻雞會在你的腳下尋覓你喝粥時掉落的幾顆米粒,不慌不忙,不緊不慢。狗眯縫着眼睛臥在乾燥溫熱的土地上,一副慵懶的神情顯得安逸十足。

在這樣的夏夜裏,其實,村裏的每一戶人家都是這樣坐在石牀上,一邊喝着小米粥,一邊享受那些夏蟲歡悅的合唱。

那時候並沒有覺得這近乎是一種奢侈的享受。蛙鳴、蟲吟、風言、星語和着一村淳樸的人在夏夜裏說一些有關土地、莊稼或者牛羊的話題,便成了我離開小村之後夢一般的奢望。

話說回來,有關家鄉的那條河流,在我生命的軌跡上似乎留下了太深的痕跡。那時候,我自然是沒有讀懂那條河流的。那只是一條寬闊的、渾濁的、時而翻攪着大浪的河流。我常常見一葉木船那麼弱不禁風地被這一河洶涌的河水打着旋、像一片樹葉飄在狂風中讓人爲之擔憂。但是,每次,我都能看到這些木船在五六個艄公嗨呀、嗨呀奮力的划槳中,安然地衝出那道激流的中水線,然後穩穩地向着岸邊靠來。

我有時候會覺得那是我的一種勝利,伴隨着長長舒出的一口氣,木船落定,我的心也落定。時至今日,我才醒悟那是一條多麼不容你忽視的河流。而這條河流就從我的小村前流過,有時候安詳,有時候咆哮。我常常在砍柴休息的間隙,入迷的看着這條渾厚的長河,內心生髮出一種莫名的感慨。我說不清那種內心的感受,只是覺得在她的面前,我很渺小,像岸邊的一顆沙粒。

雖然那個時候,我就知道這條河流有一個美麗的名字:小溪。但是,如今回頭看,這兩個字的分量顯然今非昔比,並一天天越發厚重,在心中,也在我久長的記憶中。

有關小村的記憶是紛繁的,卻也細膩,有時候沉重,更多的時候總是盪漾着一層層的漣漪,美麗而清澈。

記得爺爺帶我初次去馴獸一頭小黃牛拉犁耕地的情景,就像一幅美麗的油畫,時常掛在心的春天,動人而溫暖。

該是在春天時分吧。爺爺特意給小牛做了一副小巧玲瓏的籠頭,以便使它能學會先祖的本領,儘早替人分擔一份苦難和勞苦。

即便小牛很賣力,但是馴化的途中,它總是不得要領,不是拖着犁鏵滿世界亂跑,就是像一個調皮的孩子般賴在地上,任憑你怎麼乖哄或者呵斥,它依然我行我素,以牛的倔強保持着自己的尊嚴。

整整一個上午,我和爺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依然沒能將小牛馴服,不得已,爺爺只好將老牛套上,重又開始犁地。沒事的時候,我便光着腳跟在爺爺身後,踩着新翻的土壤,酥酥的、涼涼的。犁鏵過後,泥土像洶涌的浪潮一樣隨之滾動,這時就會有一些小蒜之類的東西隨着土浪的洶涌漂入我的眼中,幾個回合下來,我小小的手裏已經滿是新鮮的野菜。我們忙碌的時候,那頭小牛也不消停,或左或右的走在老黃牛身邊,孩子般可愛。

現在想來,那是一幅多麼生動的春耕圖。隨着爺爺:“敖——”一聲回牛聲,牛回過頭,爺爺轉過身,我也轉過身,之後跟着小牛,我們就這樣在一片土地上無意的勾出一幅生動的畫來。

後來,我一天天地長大,我的童年也漸漸如一輪夕陽般落進時間的山坳。小牛的童年自然比我的童年結束得更早,它早被爺爺馴化了。每當看着小牛拉着犁鏵呼哧、呼哧吃力的勞作時,我心裏就會隱隱的有一些難過。小牛長大的同時,也就意味着它得拉車犁地,肩負重擔。

那麼我呢?我長大了是不是也要和小牛一樣拉着生活的犁鏵,呼哧、呼哧吃力地行走?

如今看,我和一頭牛的命運沒有多大區別,甚至遠不如一頭牛活得簡單和舒心。牛起碼不用擔心自己沒有牛圈,不用提防來自同類的挑釁和傷害。更重要的是,牛吃的草純屬安全食品,不像我們,整天爲一點吃食提心吊膽。

還好,我還有這麼一段溫暖的記憶。這是許多人沒有的。

鄉村,一如我的胎衣,給了我生命最初的包容,也給了我二十幾年最純淨、最美好的童年。

如今,卻時常管不住一顆心自由地流浪。她總是循着故鄉的方向,把我的記憶拉回到村口的麥場上、田地間;要不就拽着我的思緒,靜靜走過那些破敗的窯洞、那棵孤獨的老槐樹。這一路走,我一路側耳傾聽,顯然村裏面不再如以往那麼熱鬧,有那麼多紛繁的聲音讓村莊顯得朝氣蓬勃。

不過,無論怎樣,我依然覺得這是一塊觸及膚熱的地方。有時候,甚至讓我覺得是一種奢望,一種夢想,而且越來越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