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壯哉陽明山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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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山前的驚喜——天子山大橋

壯哉陽明山散文

今天得了閒遐,約幾位朋友駕車到陽明山去耍。早上八點,我們從冷水灘出發,由零陵大道上永連公路,遠遠望見一座嵯峨的高山橫亙天際,淡藍色的峯巒直插雲天,不由從心底起了一個驚歎號。然而我們走,山也走,好象捉迷藏似的,老是不得近前。這樣逗弄着追逐二十餘公里,到了茶林鄉界,崇山峻嶺再無退路,簇擁着沿馬路一字兒排開。果然是大山,絕無丘陵地帶矮山矮嶺的柔和曲線,但見峭峯聳立,狼狗一般氣勢逼人,如夢的藍山也換成了真實可感的林莽。陡坡上除了杉樹,就是成片的毛竹。竹林隨坡就勢而生,一簇簇長得緊密,南風一吹,掀起層層葉浪,輕盈地向山尖涌去。這景象明麗輕快,很容易喚起乘風飛揚的暢想。我們也打算如此這般不費力氣地攀上巔峯,去領略“一覽衆山小”的豪邁,然而世間哪有這樣容易的事情,打眼望去,山腳下藤纏葛繞,荊剌叢生,連進山的口子都找不到呢!向一個本地人打聽了,才曉得還要走十來公里。

永連公路順着谷地走廊向南挺進,新修的二廣高速與其結伴而行,穿過五嶺山脈的重重阻礙,一起把永州和廣州連接起來。儘管迤邐相隨,兩者卻並行不悖,如謙謙君子似的總要保持一定的距離。只有遇到突出的山坡時,永連公路需要繞道,高速則直接從邃道鑽過去,這纔出現偶然的立體交叉。放眼望去,兩邊是峻嶺絕壁,山腳下則是綠如織錦的田地,高速公路就從這田洞間貫穿而過。呼嘯的車流打破長久的沉寂,並因其現代化氣息使大山深處變得亮麗起來。永連公路雖然沒有它的夥伴漂亮,偶爾也有神來之筆。在一片碧綠的色調中,細長的路面泛着白光,斷斷續續出現在視野裏。遠遠地,南向的公路向西折彎,當中一個缺口,小孩搭積木似的橫着一座橋樑,細細巧巧的,猶如火柴梗子一般。那或許是山裏人行走的棧道吧,誰敢相信幾十上百噸的卡車能從那火柴梗子上碾過去呢?

漸漸地近了,這才排除“棧道”的疑惑,確知那是我們必經之路。轉過一個山嘴,很快來到橋樑上,這才發現大橋凌空搭建兩個山頭之間。橋面非常寬敞,幾乎和馬路等寬;不但寬闊,而且紮實,路面鋪築的是水泥,橋樑卻是由粗碩的鋼架構成,密密的鉚釘像菠蘿表皮的疙瘩。因爲彈性十足,汽車從橋面駛過,隱隱有振動的感覺。然而令人驚歎的不是鋼橋本身,而是它的高度。放眼看去,公路從山裙間從容而來,並無突兀奇特之處,到了這裏,突然出現一道溝壑,垂垂而下深達一百五十餘米。原來這一段山地,就是隸屬於整個陽明山系的著名峯巒——天子山的所在。

過了橋,我們泊車到橋面去耍。俯瞰橋下,正如從飛機上往下看,不免膽顫心驚。曲曲折折的一道深溝,兩邊是懸崖峭壁,溝底卻沒有水,也沒有一星泥土,盡是大大小小被山洪沖刷乾淨的石塊。這些石塊介於圓滑和粗糙之間,是尚需億萬年磨練的卵石的前身。隨着歲月的延伸,它們將順着山溝流入湘江,或永沉水底,與絲草魚蝦爲伴;或偶然被機械撈上來,隨混凝土結成棟樑;或以其瑰異的圖案,被閒人揀拾案頭,勾起無窮的詩意想象。然而它們目前所在的地方,因爲斷崖阻隔而絕無人跡。這樣一個光潔的去處,只與蟲豸野獸徜徉,不免爲之寂寥。溝壑在陡峭的山坡間向東蜿蜒,沒入一層堪比一層的高山密林中。那神祕的去處,是否就是天子山的頂峯呢?

從地圖上看,天子山的頂峯離這裏還有很遠,根本看不見的。九點鐘的太陽穿雲破霧而來,把近山的草木照得真切,更映出天子山大橋的壯觀。雄偉的景象總會引起人們的感想。這樣一個忍辱負重的鐵疙瘩,頗具男性化的人格氣質,再笨的人也不會把它和女人聯想到一起吧。但是,如果把它擺放在小溪小溝上面,必定是庸常的景觀。因爲有了深度就有了高度,正如男人可以不帥,但決不可以無才!

二、初識水婆源

過了天子山大橋,前行不遠就到了一個叫白水嶺的村莊。左拐,有一條硬化的鄉間公路,入口處立着一個高大的牌樓,楣書“陽明山國家森林公園”。這麼大氣的一個標誌,讓所有過往的旅人都知道陽明山入口的所在,我們自然減速折了過去。像衆多旅遊勝地一般,牌樓下照例有許多女販擺賣香表紙燭,見遊客來,爭相叫賣,眼神皆奕奕閃光。香火陣的存在把名山與佛教的關係過度渲染出來,似乎暗示來客,遊山就等於燒香。或許有的人就是爲了燒香拜佛而來吧?我不想烏煙瘴氣薰壞了此趟尋美之旅的恬靜心境,便沒有和女販交易,略作停留,拍了幾個照片,繼續向山裏走去。

進入山間,道路漸陡,且多急彎,開車也得十分小心起來。漸漸地,我們脫離了崖石逼窄的狹谷,由山裙間盤曲而上,置身空曠的山腰中。往左邊看,是望不到頂的高峯,這高峯常常被築路挖出來的危崖遮擋,只能偶爾露一下崢嶸。新劈的山崖不長草木,牛皮癬似的'點染在廣袤無垠的黛色中,很有點煞風景的味道,如果人工鋪栽草皮,也許就消除瑕疵了。斷面上鑲嵌着大大小小的石塊,鼓鼓突突的似乎隨時都會掉下來;或如守在洞口的野獸,虎視眈眈地注視路面,見了獵物便會縱身一躍。類似的聯想不免令人緊張——如果下大雨的時候,是斷然不敢從這條路上走的,否則面臨的不只是驚悚而很可能就是災難了。車窗的右邊是萬丈深谷。往這邊看,就有一種凌空飛翔失去依憑的虛無感。但是在更高的天空,一隻老鷹像滑旱冰的運動員一樣輕盈盤旋,其從容瀟灑實在令人汗顏——我們只能依據狹窄的山路被動前行,哪得那般自由放縱!盤繞之間,掃一眼走過的道路,細細瘦瘦竟如雞腸子似的在山間迂迴,又像飄帶一般因坡漫舞,竟有一種輕盈律動的美感;再看前面的道路,以更高的海撥繞到對面的山坡上去了。

就這樣七彎八拐,如果不看GPS,我們早就迷失了方向,更不知身在何處,只覺得山更高了,溝更深了。抽空朝山下鳥瞰,曾經峻峭的峯巒,虯勁的大樹,都匍伏在腳下了。此時,打死我也不敢相信,我們以三十碼的速度徐徐爬行,竟然攀升了近千米的高度。目光所及,層巒疊嶂,一片綠色的海洋。山上所多的仍然是楠竹,還有黑森森的茂密的杉樹林。在廣闊的視野裏,竹木猶如苔蘚一樣縮小了比例,每一株只有細小的一簇。一簇簇竹木緊密相接,除了巨石崢嶸的身軀難以遮擋,其餘不留一點縫隙,整個兒構成一張碩大的皮毛,渾然包裹大山巨獸似的身軀。

峽谷的對面,鏡像一般毫無遮擋地現出大山磅礴的形貌。在陽光的照耀下,一根根縱向的嵴棱斧劈刀削,將山體分割成陰陽分明的塊面。這樣的塊麪條條銜接,構成剛勁的山勢,在茂密森林的簇擁下,將主峯推向藍天深處。骨都都白雲飄浮過來,一旦與大山相接,便收去明麗輕快的容姿,悄然化做凝重的雨霧瀰漫于山林間,使每一片樹葉因爲濡溼而閃閃發亮,草尖上也垂掛了晶瑩的露珠。峯巒經煙雲渲染,平添神祕的色彩,像水墨畫一般變得飄渺起來。

哦,水婆源!這大山原來是有名字的。接天地之靈氣,化流雲爲甘霖,如女性孕育生命一般——這大概就是“水婆源”的註解吧。然而,是哪朝哪代,哪一位土著的先哲被大山的雄偉觸動了靈感,想出這樣一個樸素而意蘊深厚的名字呢?這也許是大山永久的祕密,輕易不可查考了。

三、小黃江探幽

經過一番曲折,終於爬上盤山公路的高處,接下來便是長達十公里的下坡路。然而已經來到高山盆地,沿途都是緩坡,再無險峯深壑的壯觀景象。車行觀戰坳,過了一條長長的隧道,眼前豁然開朗,阡陌村舍,禾田菜畦,雞犬之聲相聞,恍若世外桃源一般。這地方叫作春木漯。此外尚有毛漯、初漯、漯丫漯等更多叫“漯”的村莊,像同一柱頭吹散的蒲公英,隨風飄移大山腹地的某一旮旯,一俟落地,便生根發芽,開花結果。“漯”是河南的一條名水,何以陽明山系的小溪小溝,也喜歡偕用一個“漯”字,並作爲村莊的名稱呢?細細想來,這和永州丘陵地帶的村莊多以“塘”字綴名一般,兩者雖異,然皆源於習俗;況且細分到行政區劃的末梢,實在難以拿出什麼值得誇耀的東西,只好以老祖宗賴以繁衍生息的水利工程或資源爲村莊命名了。

過了春木漯,前面出現一個小鎮,團團簇擁,屋舍儼然。鎮子雖小,卻是旅遊區的行政中心,分別有賓館、管理局及商鋪酒肆。鎮民的衣着與山外幾無差異,建築風格也充分吸收了都市文明輻射的餘波。街道狹長而逼窄,兩邊的房屋多爲小棟民宅,挨挨擠擠,參差不齊。其間飄紅映綠,既想顯得古樸,偏要點綴現代元素。或瓷磚貼面,或焊接不鏽鋼構件,太陽一照,到處亮晃晃的。炫目的光茫與店面挑出的大紅燈籠和門框上張貼的紅紙對聯泛呈的暗啞光澤交相輝映,倒也熱鬧非凡,湊出頗具民俗風情的喜慶氛圍。

從街頭一條岔路拐進去,不到一公里,便到了陽明山公園的大門口。當道一個關隘,無非賣門票的地方。購票放行,正式進入景區,依然是山間盆地的農村景象,矮山矮嶺腳下的幾個村舍,路旁是成片的稻田,與山外農村大同小異。我的心裏頓時產生一絲失落的情愫,同時也頗感詫異:所謂景區,應該集中了陽明風光的精華,難道就是這樣庸常的景觀麼?到了老屋場,道路分岔,一短一長,短的往左通向小漯漕,長的向右通向萬壽寺。既然來了,總得走馬觀花地瞧一瞧吧!一秒鐘思考的結果是,我作出了先到左邊走走,再去陽明山巔峯盡情覽勝的抉擇。

道路沿着一條小溪蜿蜒前行,後來才知道這溪流就是有名的小黃江的支流。小黃江從風光秀麗的崇山峻嶺間流出來,沿途收編支流,漸成一條小河,最後從凼底鄉界注入瀟水。溪流清澈純淨,淺底成灘,卵石歷歷,小魚翔遊其間,愜意時還蹦呀跳的。這景象喚醒了漁樂嬉戲的童真,大家都嚷嚷着要下喀耍一下。待到浸足其中,才覺溪水凜冽,貶人肌骨,令人呀然叫好。這麼涼浸的水分明就是泉流了,想我們在城裏喝的“陽明山”牌大桶礦泉水就是在這兒濾制的吧?環顧周圍,山巒雖然不高,卻長滿密密匝匝的楠竹,一派蔥綠,清新得可愛。這山水相融的景象,迥異於天子山和水婆源的粗獷雄奇,是另一番明媚娟秀的風光。

轉過一道山坡,迎面出現一個寬闊的停車場,銘牌上稱作葉子漯廣場。馬路到這裏打止,已然是終點了。廣場的南端有一個水潭,是爲小漯漕。從北邊山谷潺潺而來的清流在漕內略微停歇,便繼續向前奔去。溪流的對岸是一座陡峭的山嶺,山腳與廣場有石橋相連。山上的樹木照例茂密而蔥綠,原始次生林渾然的華蓋生機盎然,一簇簇如煙雲突怒,緊密彌合,把莖杆遮掩得密密實實,只有山腳下才露出老樹盤根錯節的身姿。正對小橋的大樹旁,有涼亭翼然,彷彿王侯美姬的會所,曾經是拜佛朝聖者歇腳的地方。亭子的後面是一條石砌小道,沿着陡坡拾級而上,漸入高山密林之中。這樣整潔而悠長的天梯,真乃登山練腳的好地方哦!亭子的右側是一條鑲嵌着方磚的步行道,與溪流相偎相伴拐向山谷深處。往這個方向走便是我將要探幽的佳處——小黃江的源頭。

寬約一米的小徑在樹木的掩蔽下很不顯眼,從廣場根本看不出來有什麼明堂,待到行走其間,循着它的引導進入溪谷,才覺出其中的美妙來。山坡上生長着茂密的混交林,楠竹杆杆搖翠,喬木棵棵凝碧。除了不按規矩出牌隨意拱生的楠竹外,其他的樹木都遵循自然的法則展開竟爭,結果樹杆皆修長挺拔,枝柯高高地託舉在半空,遮天蔽日,林下的空間因此更顯闊綽。也有不受這種規則約束的老樹,以其上百年樹齡的優勢佔據一方,霜皮溜雨的莖杆壯碩得像個巨大的驚歎號,龐大的樹冠從容舒展,泰然享受陽光雨露的恩澤。這樣的古樹以香樟居多,也有山楓和石櫟、偶然還有珍貴的紅楠和豬血樹,以及記不清名字的稀奇古怪的樹種。其中有的以樹形蒼勁著稱,有的以樹種珍稀取勝。陽明山的茫茫林海就像一個巨大的綠色寶庫,蘊藏着許多珍稀的植物資源。每行進一段距離,就會有一棵掛有銘牌的上述古樹名木從紛繁駁雜的林木中脫穎而出,讓人驚喜和景仰。

令人愜意的還有山裏的涼快。深谷裏,流泉飛瀑蒸騰的溼氣充溢林間,負氧離子幾乎達到飽和的程度,空氣顯得格外清新。在這七月流火的季節,比起山外懊熱的氣溫來,溪谷的林子裏要涼快得多。棲身其間,既能賞心悅目,又足以讓人安嫺地遐思鶩想。

然而,一旦把目光投向地上的落葉,就會悄然改變了心情。如果說,滿目蒼翠引起的是有關青春和成長的喜悅,那麼,風搖山竹動寒聲的時候,凋零的霜葉引發的便是面對衰敗和死亡的憂傷。在這裏,厚積的落葉累累相陳,起碼有一拃厚,這中間該沉澱了多少故事啊!這些故事在寂寞中隨同時間一起消失,只留下乾淨而柔軟的一地氈毯,就算躺下去打滾也不會沾惹半點泥巴。當然,遊人礙於面子一般不會躺下去打滾的,偶然可見在這些腐葉上徜徉的是羽毛豔麗的雉雞;還有眼神明亮,一步一縱的野兔;吐着信兒,悄然竄移的錦蛇,以及翹着屁股,總是忙碌不停的紅螞蟻。那些寄居在腐葉中的蠐螬,簡其就是懶蛋,羽化之前是決不肯離開巢穴的。威武的鍬甲倒是常常舉着大鉗爬出來,像認真負責的保安在路上不緊不慢地巡遊。至於體態輕逸的麂子、叫聲悽慘的香獐、穴居怕光的竹根鼠,以及尖嘴獠牙的野豬,因其膽小或醜陋遠離人蹤,輕易不能看到。

容易看到且令人驚訝的是像巴掌一樣大得出奇的蝴蝶。這飛蟲款款而來,疾速從眼前掠過,古銅色的基調上印着鮮豔花紋的翅膀一扇一扇地在林子裏亂晃。聯想到偶然掉落路上起碼有三寸長的毛毛蟲,直讓我懷疑陽明山的物種有着某種特異的屬性,如電影《阿凡達》中的情景,每一樣東西都放大了比例,比山外的同類個兒長得大。林子裏幽暗而寧靜,但是側耳細聽,又覺熱鬧非凡:蛐蛐兒躲在草叢裏低吟淺唱,武旦一樣挺着兩隻花翎的天牛,在樹上應和着發出啾啾的嘶鳴;知了鼓譟起來,有時起勁有時懶散;渾身翠綠的竹蝗一旦高興,竟能發出經久而尖銳的呼嘯。有時候,萬籟俱寂,所有的聲息都消失了,周圍沉寂得像窨井一樣。就在這時,莫測音源的樹林深處乍起一聲鳥叫,清脆而嘹亮,彷彿驗證這種幽靜一般,讓人悚然一驚,更添遠離人寰的寂廖。如果不將自己僅僅當成一名旁觀者,而是融會其中,就能更深刻地感受到大自然神祕的律動。漫步林蔭,彷彿潛游在幽森的海底;遇上成片的竹林,又像穿越在綠色的童話中。

道路的右側,一帶曲澗深沉,泉流從上游嬉鬧蹦跳而來,像清油漫過光潔的卵石向下遊蕩去。潮溼的溪岸,苔蘚以卑微的姿態緊貼地皮勃勃生長,耐蔭的野草也不甘寂寞地鋪開柔茵,暴出星星點點的小花,像夾道歡送溪流的粉絲。溪畔的高枝上,偶然可見野生的彌猴桃攀纏糾繞,掛着累累碩果;不起眼的小樹結滿多角形的青果,卻被提示爲有巨毒的八角,令人駭然縮手。更令人驚歎的是,溪畔的老樹被洪流衝盡根基的泥土,僅靠強勁的粗根牢牢抓緊亂石,依然生機勃勃。透過斜伸的枝葉遙望對面的山坡,但見日映晴林,蒼山如黛,那濃稠的綠色彷彿就要流淌下來。也有綠罩遮蓋不到的地方,是高大峻極的懸崖峭壁,裸露的岩石呈現出曬得發白的腐草的色澤。粗壯的藤蘿從崖頭累累披掛下來,像一幅幅綠紗的簾幕;命蹇的樹種落生巖隙,僅憑一星半點泥土慘淡經營,也能長出令人崇敬的虯曲身姿。

小黃江源頭的山谷太美了!幾乎一步一景,我們才走了三分之一,就被這目不暇接的美的質感壓得窒息,剛進公園時那一絲淡淡的失落早已化爲烏有。這潔如處子的純粹感動着、鼓勵着、牽引着我不斷深入。峯迴路轉,澗壑灣環,越往前走,山谷越覺幽邃。看不夠的參天大樹,嘆不盡的老蔓荒藤,溪牀也完全由沖刷乾淨的整塊石頭所取代。這石質的溪牀,起伏成一個個坑潭,像天然的石盆,盛裝着大山釀造的瓊漿玉液。因爲所含礦物的不同,池底呈現出紅黃藍紫色彩斑駁的圖案,太陽從溪谷上空的葉縫間泄漏下來,穿透碧潭照徹水底,金黃色的光斑在彩石間搖拽,看起來更覺瑰麗。

過了一座石橋,漸聞淅泠的水聲。再往前走,溪牀的石崖間現出一面雪白的瀑布來,小黃江源的著名景點——銀蛇潭瀑布——到了。銀蛇潭正好處於一個轉彎的地方,因四面臨山,綠樹環合,像鑲嵌在林莽中的一塊碧玉。瀑布高四五米,寬兩米多,水流垂落而下,衝出一個十米見方的深潭。溪水從潭尾聚集,再蜿蜒向前奔流,像一條扭動的銀蛇,石潭因此得名。像所有的瀑布一樣,銀蛇潭瀑布于山崖間垂掛一方簾幕,所不同的依然是崖石上斑闌的色澤。不但崖身如此,崖口的石頭更是絢麗多彩,山泉從彩色的崖石上跌流而下,如琺琅質的淨瓶傾倒甘露,要澤被人間。銀蛇潭的左側有石砌的堤岸,並裝有竹質護欄,以備大水時供遊人駐足觀賞。現在是旱季,山流纖柔娟秀,瀑布如小提琴拉奏的夜曲;倘若連日大雨,山洪暴發,銀蛇潭瀑布如萬馬奔騰,氣勢恢宏,那時,便是交響樂團雄渾的合奏了。

銀蛇潭周圍全都是光潔的卵石,潭水清澈見底,因爲失去透明層的參照而不知深淺。同伴赤腳踏進石潭戲水,看起來很淺的地方卻深及大腿,慌忙縮了回來。水潭下方,是一面相對寬闊的石灘,潭水淌着卵石粼粼而下,彷彿懷揣崇高任務的使者,要從這裏遠征,去完成光榮的業績。我站在碧潭下游一塊巨石上靜靜地觀瞻着,看流泉飛瀑,聽水聲清泠,一時無法想出恰當的詞句來形容此時陶醉的感受。

人的情懷中,有些空間原本就是爲大自然預留着的,人的腳步總是被這種情懷牽引着去尋覓精神的皈依,有誰又能拒絕這樣的天賜呢?回想我生活的蹤跡,還有哪個地方像這兒這樣純淨,這樣靜謐,這樣清涼,這樣幽僻呢?只因現實的利益讓我們羈絆在俗世。怪不得古代的隱士要躲到深山老林裏去,除了心儀優美的風光,避而不見世俗的喧囂,還在於其高潔的品質無法和污濁的思想同流或妥協,更不可戰勝,只好採取消極的辦法獨善其身了。

離開銀蛇潭,我們繼續向山谷深處走去。一路上喬木迭翠,異卉傳芳,更兼小橋流水,間或石級攀崖。前面一個處去,路旁長着一叢奇特的樹木,同理連根的兩棵喬木中間,再次生出一棵小樹來,那情景就像一家三口攜着手兒在散步。這一家子大概是走累了,駐足路旁,再也不肯前行。我們來到這兒,也感覺雙腿痠澀,很有一點疲勞了。看看手機,竟然走了兩個小時,回想走過的路徑,順着山溝延伸,淹蹇在綠莽深處,記不得轉了幾道彎,也不知具體位置,反正離葉子漯廣場已經很遠了。前面尚有神祕石、小黃江源瀑布羣沒有遊覽,如果繼續走下去,還有幾公里的山路要走,那樣,回程就更遠了。這時候,滿眼碧綠不再是賞心悅目的美景,而變成一種有形的壓力,逼迫着我們打起了退堂鼓。在無法利用任何代步工具的情況下,歸途只能靠兩條疲憊的腿去重新丈量。對我來說,這樣的辛苦也許還吃得消,我的同伴是否有這樣的毅力和腳力,就非常值得懷疑了,因爲那種愁思已經明白無誤地寫在眉宇間;然而我們非得這樣走回去不可,因爲我們的車子還泊在葉子漯廣場。但是,從另一個方向,從通往萬壽寺的路上某個地點切入,離上述景點就很近。於是,偷懶的想法達成一致,我們從“幸福樹”這一家三口的身邊幸福地打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