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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漂遇龍河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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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的遇龍河是用來看的,夜晚的遇龍河是用來聽的。

夜漂遇龍河散文

從遇龍橋下水,已是下午四點多。河水異常澄澈,用它那瀲灩離合的神光誘惑着我們。同行的小朋友興致極高,非要脫掉登山鞋換成涼鞋。雖然我很反對(因爲我是一頭體格有點龐大的驢,在窄小的竹筏椅上換鞋,動靜實在是有點大),但還是換上了涼鞋。後來的事實證明了,小朋友的這個“堅持”實在是太英明瞭,尤其是在過水壩的時候。

船工是兩個有趣而又熱心的本地人,一邊划槳,一邊給我們介紹河岸景緻。這是蘑菇峯,那是獅子山;這是情侶石,那是鳳點頭。我問他們:“這些有趣的名字都是你們取的嗎?”

船工笑答:“沒有了,我們纔不會有那麼多想法。都是你們這些遊客自己給取的名字。也怪,我們祖祖輩輩在這裏住,只覺得石頭就是石頭,給你們一說,還真的有點象了。”是了,石頭本來就是石頭,山本來就是山,它不會爲了“象什麼”而矗立在那裏,所謂“境由心生”,所謂的“象什麼”,不過是我們這些塵世俗人的自作聰明罷了。這樣一想,心下也就釋然,也不再順着船工的指點努力地去把眼前的山、眼前的石想象成別的什麼東西。

竹筏前進得很慢,河面稍寬的時候,簡直感覺不到划行的速度。時光彷彿也靜止了,甚至讓我產生了一絲懷疑:我們是在河面上划行嗎?四周一點一點地靜下去,躺在竹筏上的我,也在一點一點沉下去,船工們單調而又有節奏的划槳聲彷彿也離我們越來越遠,只有放在竹筏邊的腳,能夠感覺到綢緞般的水流細細地從腳底、從腳趾縫拂過,微癢,一直到心底。

不遠處傳來嘩嘩的水聲,一絲白色的水線出現在眼前。靠近了,纔看見是一座攔河壩。船工說,攔河壩本來是用來方便兩岸居民渡河的,平時水大的時候,竹筏本可一衝而過,現在水太淺,只能我們先下到壩上,他們先把筏子擡過壩,然後我們再上竹筏。於是,我們跳下竹筏站到壩上,兩個船工把筏子轉移到水口,然後稍稍擡起來,利用水流的力量一推,筏頭便衝到了壩的另一邊,筏尾還在壩上架着,然後,船工招呼我們上筏,坐穩後一聲招呼,筏尾被船工推下壩,濺起一米來高的水花,而船工們就在筏尾落水的一剎那,一齊跳上竹筏,整個過程需要極好的配合和相當高的技巧。就這樣,一連過了幾道攔河壩,我忍不住問船工:“還有幾道這樣的攔河壩?”船工回答:“從遇龍橋到陽朔勝地,總共要經過二十八道這樣的攔河壩。”我很吃驚,也有點擔憂,按照這樣的難度和速度,到底要經過多久才能到勝地呢?

就在經過一座特別高的攔河壩的時候,發生了一點險情。由於攔河壩實在太高,當筏子過壩的時候,筏頭已經深深扎到壩下的水裏,而筏尾還高高地翹在壩上,我們根本坐不穩,揹包也掉到了水裏。小朋友尖叫着,眼看就要側翻到水裏去了。我一邊手忙腳亂地拽住她,嘴裏大叫:“別慌,坐穩,保持平衡”,一邊用另外一隻手拉住水中一沉一浮的揹包。隨着“碰”地一聲巨響,筏尾終於入水,一名船工掉進了水裏,另一名船工也是渾身溼透。總算是有驚無險,但揹包已經入水,不知道里面的衣物會變成什麼樣子。好在相機已經提前掛在脖子上,否則更加麻煩。

不過,經過幾次驚險之後,我們還是習慣了過攔河壩,甚至還能幫上船工們一把。如果說,只有經過不斷的努力才能體會更多的生命況味的話,我願意。

經過兩個多小時的努力,竹筏終於到達了一段開闊的江面。前面出現了一座橋,橋上有不少遊人,還能看到照相機的閃光。船工說:“到舊縣了,要不要上岸休息?吃農家飯?”我們婉拒了,因爲陽朔勝地纔是我們的目標。

在舊縣,我們換了一條竹筏,是船工們自己交涉的。天色已晚,我們重新啓程,漂向陽朔勝地。

四周慢慢暗下來,漸漸伸手不見五指。船工們很擔心,會不會根本無法過下面的攔河壩。好在我們的頭燈還好用,於是拿出頭燈,爲船工照亮前行的水面。水面上不斷有回程的竹筏經過,逆流而上,難度可想而知。看到我們的頭燈發出的.光亮,都會發聲招呼。或者,在黑暗寂寥的回程中,我們頭燈的些許亮光,亦讓他們感覺到丁點溫暖吧?

河面上的風漸漸讓人感覺到一絲涼意。如果不看時間,我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了哪裏,也不知道還有多久纔會到目的地。造化賦予了我們五感,視覺、味覺、嗅覺、聽覺、觸覺,才使我們能夠更廣泛地體驗周遭的萬事萬物,然而,太多的感覺只會讓我們的注意力更分散,從而無法獲取深切的心靈體驗。這樣的夜晚,當我們漂流在黑暗的遇龍河上時,我們已經喪失了大部分甚至全部的視覺、味覺、嗅覺、觸覺,而聽覺卻變得從未有過的敏銳。我能聽見河水在木槳劃過處泛起的微瀾,我能聽見夜鳥驚起時翅膀的扇動,甚至,我幾乎可以聽見涼風在髮際掠過時發出的細細碎碎的聲音,或者,所有的一切,也都只是境由心生的若有所思?

遇龍河的夜,真的是用來聽的。

大約又過了一個小時,我們終於看到遠處黑黛色的山影下,折射出一片燈火的暈影。船工說,那是風車山莊,再過幾個水壩,就該到陽朔勝地了。要小心一點,因爲前面有一座浮橋,是要收費的。我有些懊惱,心想如果是從收費處衝出一羣粗野的制服漢子,吆吆喝喝要收錢,豈不是大剎風景?過了沒多久,船近浮橋,原來是由一些木板和空油桶搭成的簡易浮橋。船工對着岸上一個有燈光的屋子喊了幾聲,門開了,抖抖索索走出來幾個十幾歲的小女孩,有兩個跌跌撞撞下到浮橋上,另外幾個又是解繩子又是用竹竿推開油桶。可是,由於技術不熟練,油桶根本不聽使喚,於是,女孩子們又是笑又是叫又是跳,驚慌失措手忙腳亂地亂折騰,好不容易打開水口,我們在女孩子們的笑罵聲中目瞪口呆地緩緩漂過浮橋——居然沒有人來問我們要收錢,實在是夜漂遇龍河過程中一段令人忍俊不禁的小插曲。

看過手機,時間已經是晚上八點四十了,我們安然越過最後一個水壩,右邊是黑黢黢的同門山,左邊遠遠望去,便是陽朔勝地璀璨的燈火。我們忍不住發出一陣歡呼,然後掏出報警口哨拼命亂吹了一通。用什麼來形容我們的心情呢?在黑暗中漂流了兩個多小時之後,我們的眼睛早已習慣了黑暗,但到底怎樣才能形容我們遠遠地看見海市蜃樓一樣的燈光的感受呢?它是那麼溫暖,那麼寧靜,讓我們的眼與心一起,沉浸在微妙的、難以名狀的幸福裏。

感謝陪同我們一起夜漂的船工,他們是那麼善良和淳樸,在通過水壩的時候,他們總是萬分小心,生怕我們站不穩,生怕我們不小心滑落到水裏。直到今天,我依然能隱約感受到他們那粗糙的大手中傳遞過來的、溫暖的安全感。我沒有問他們姓什麼,叫什麼,有這個必要嗎?相對於古老而又漫長的時光,我們大家一樣,都是微不足道的、以不同方式行進的、永遠的行走者。也許只有行走在路上的人,才能更加深刻地體驗到生命的厚重。生命本無名字,是你,是我。